漠漠黄沙,残阳如血,人影如芥。
飘摇的天幕下,夕阳将影拉的细长,飘摇风沙却让这细碎的身影更加孤寂无常。
长乐地,大漠中唯一的乐土,歌舞升平中却弥漫着没落的颓废。一切,盛极而衰,盛世之下总会滋长着王朝隐没的种子。
吉言一身白裙,白色的斗篷裹住了大半张脸颊,她就站在这片绿洲之上,默默地看着渐渐沉下的太阳,心中不免生出些许落寞。
她转身,走回屋子。
屋内灯烛未燃,只有半边晚霞染红了窗台,禧恩就坐在窗边,低头喝着热腾腾的米粥。他的肋上绑着厚厚的绷带,呼吸间仍然钻心的疼痛。
“你不想出去看看晚霞么?今天的太阳格外的好看。”吉言走到禧恩身边,托腮问道。
禧恩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喝着碗里的粥。每一次吞咽都会抻练着伤口,伤口还未结痂,但人总要活者,只有吃东西,才能活下去。
禧恩慢慢的喝着,每一个动作都格外仔细,仿佛在吃着什么精细的食材,浪费分毫都像是错误。
吉言并不急于听到禧恩的回答,她只是蹲在他的身边,托腮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慢慢地把碗中的米粥喝完。
“好喝么?”吉言接过空碗,问得漫不经心。
禧恩点点头,沉声道:“落日每天都有,尽管不尽相似,却也分不出哪天的最好看。”
“但今天的就是不一样,你信不信?”吉言挑眉问道。
禧恩吃力的躺了下去,只有躺在床上,呼吸才不会那么疼痛,他却不忘侧过脸,反问道:“为什么不一样?”
“今天的晚霞格外的鲜红——”说着,吉言突然推开了窗子,屋内登时绯红一片,她就站在窗前,仿佛整个人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红山茶,美的耀眼,“鲜红得就像是人的血,所以今天会有很多鲜血,会有很多死人。”
禧恩仿佛对吉言的话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是略显敷衍的扯出一丝浅笑,随即闭上眼睛,静静地休息。
“难道我的话你不相信?”吉言有些恼怒,跨步走到床前,俯身问道。
禧恩依旧闭着眼睛,默不作声,仿佛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吉言冷哼道:“我并未没有说谎话,你为何不相信?索性今天晚上咱们就把这扇窗敞开,你自己看看究竟会不会有很多人死掉。”
禧恩缓缓地睁开眼睛,却并不看着吉言,他愣愣地盯着房顶,径自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情,与我并没有关系,所以就算你敞开窗户我也不会向窗外张望一眼。”
“哦?”吉言突然来了兴致,忙向前探了探身子,让禧恩能够看到她的脸,“若是我告诉你,死人里面有一个叫做江崇大呢?”
禧恩目光依然望着房顶,目光中空蒙一片,平平道:“那么,也依然与我无关。”
“若是死的人里面有你呢?”吉言追问。
禧恩一笑,“不会的,就算是生死簿里面有我的名字,我也不会着急,因为你不会让我死的。”
吉言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不让你死?”
禧恩突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吉言,轻声道:“若是你想让我死,那晚便不会救我,而江崇大也是一样,你若不关心我们的死活,也不会无端救了两个马上就会死的人。”
吉言轻笑出声,翻身坐在了床头,窗外的天空因为没有了太阳而黯淡了下来,她的眼睛望向窗外。美人盼的角楼早已高高亮起了灯笼,丝弦之声仿佛仙乐般飘进屋内,属于美人盼的一天,也恰恰从这个时候开始了。
“你有没有去过那里?”吉言突然伸出手指了指远处的美人盼。
禧恩摇头,“我不曾去过,但却听说过那里是个好地方。”
“我一直在想,人从生下来便都是在奔向死亡,当我们的肉身腐化为土,灵魂也许还会存在,所以只要是活着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尽力的去让自己活得好一些。”吉言的声音温柔的就像是江南的风,仿佛不经意间吹过,却让人感到舒适。
“去美人盼,便是让自己活得好一些么?”禧恩问道。
吉言绷直嘴唇,神情似笑非笑,却依然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在这样黄沙戈壁环围的地方,女人也许是最有生气的精灵,而美人盼里面有着江南都不一定会有的美人,能够去那里,为什么不是件好事情呢?”
禧恩叹息道:“这样说来,的确是神仙般的生活了。”
吉言转回头看着禧恩,仿佛眉眼中都带着笑意,但那笑容却诡异得有些生涩,“所以若是江崇大能够在死之前去了一趟那里,应该也是不枉此生了罢。”
禧恩皱眉,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似乎在告诉他一件可怕的事情,“你觉得能够让江崇大在美人盼里面逍遥快活片刻,就算是要用他的命来交换,也是值得的?”
吉言轻轻点头,那笑意却更深了一些,“我觉得已经很值得了。”
“可是我不这样觉得。”禧恩从心中生出一种恐惧,他慌忙的起身坐直,但肋间的刺痛却让他深吸了一口冷气。
“不以为意又如何呢?”吉言伸手扶住了身子有些摇晃的禧恩,涩涩道,“难道你要跑到那里把他叫出来么?”
“为什么?”禧恩并未摆脱吉言扶着自己的手,却声音冰冷的问道。
“什么为什么?”吉言讷讷反问。
“你既知道美人盼今晚会有变故,又为何让江崇大去送死?”禧恩声音已经有些发抖,却尽力克制着自己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