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正月十五，眼看着就要开课了。

不料，昨夜又下了一场雪，纷纷扬扬的至今未停。

天蒙蒙亮，唐灵便被祖母李氏从被窝里给拉了出来，小小的她缩成一团，半闭着眼睛，任由李氏为自己穿衣、梳头。

用温水洗净了脸，自个儿轻轻涂上了一层面脂，她才算正真清醒过来，一看到外面厚厚的积雪，小脸立刻放出光彩，禁不住欢呼道：“祖母，祖母，是不是今天下雪就不用去赵家给姑娘们上课了？”

李氏笑着捏了捏她的面颊，将手中盛好的半碗粥递给她，拉着她坐下吃东西，完了好跟她出门。

唐灵轻轻呶了呶嘴，瞥见李氏那微微低沉的脸色，将抱怨的话通通咽了下去。

李氏看她如此，心中大为欣慰，夹了块煮得软烂的肘子肉到她的碗里，柔声道：“这是昨天晚上煲了五六个时辰才起锅的，你偿偿可与赵家厨里的味道一样。”

唐灵只觉得鼻尖酸酸的。

若是她前世，别说是肘子了，就是燕窝、鱼翅，也是尽够吃的，到如今可好，想吃一次肘子，起码得等十天半个月。

虽然家里也隔三差五的吃点肉啊，鱼啊，那也只够你塞塞牙缝的，不过这情况，了胜于无吧。可是再高级的东西，你也别想了，就算是点心也得等李氏有空了，做给她吃，那质量和味道嘛唉！

若不然，就只能吃赵家的夫人和姑娘们赏下来的了。

不是她嫌弃，赵家的厨子手艺也不算顶好，做点心的花样也就那么几个，味道嘛，跟李氏不相上下，不过对方赏下来的，哪有李氏亲手做的新鲜的好点。

最初刚到这里那半年里，她实在是有些不习惯，小小的庭院，小小的屋子，摆放着粗陋的家具和少许的破旧瓷器，院里种着两棵枣树，一棵石榴树，还有些时令的蔬菜，一丛菊花还要等到秋日里才能开。

衣服、用具更是……

唯一让她欣慰的，她的脸长得好呀。

没有小姐的身子，可有比小姐更美貌似脸呀。

她前世与长大后的唐灵还蛮熟悉，初初见面时，便被她的盛世美颜给折服了。

再加上她能说会道，又比平日里她交往的那些闺秀说话凑趣，讨人喜欢，她便与她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说起来前世的唐灵也是识人不清，与她这位结拜金兰的姐妹命运也算旗鼓相当，争一回，夺一回，末了，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她今年的正月初一，才过了六周岁的生辰，仔细一算，竟然如今已经四年了。

这四年里，她偶尔会想想，她这辈子的真身怎么样了？

那个被她占了身子的真唐灵又去哪了？

“快吃呀，不喜欢吗？”李氏的声音缓缓响起，又给她夹了一块大的，微笑道：“若是觉得味道不好，祖母今日再去问问厨里的冯娘子。”

唐灵忙回神，拿起筷子交了一小口，用力点头，夸奖道：“香，非常的香，比起冯娘子做的可好吃多了！祖母最厉害了！”

“瞧你这小此甜的。”李氏眉眼弯弯，眼角的皱纹如秋日里的菊花，在脸上绽放开来。

唐灵心里头突然压抑的要命，李氏并不是本地人，父亲是一五品的京官，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家里的男人被流放到了西北苦寒之地，而女人们发卖的发卖，入教坊司的入教坊司，李氏已经十五岁，刚好订了亲，订亲的那家受过李家的大恩，为了脸面只得硬着头皮把李氏接进了门，可一转眼便想让她暴毙而亡，李氏便与自己贴身的丫头逃了出来，最后被上山打猎的唐二爷给救了。

于是，李氏便嫁给了唐二爷，也就是唐灵的祖父。

柳阳县山高皇帝远，没人管一个五品官的后代如何了，李氏便以唐家远亲的身份嫁了进康家，因为识文断字，又做得一手好针线，便寻了份女先生的工作。

可惜柳阳县毕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云集的京城。

能请得起女先生的人家也就那么几户，而每家的姑娘也并不多，到了一定年纪要出嫁了，便会把先生辞退。

再加上每月所得的银两有限，平日里还是以自个儿也一些绣品拿到集市上卖为了。唐灵母亲在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熬了两年，不但熬死了自己，也将唐家这些年来的存款全部给熬光了。

而唐灵的父亲，却是在两年前上山打药时，摔下了山，音讯全无。

李氏为了养活唐灵这个不满两岁的孩子，再加上连连失去亲人的打击，以唐灵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衰老。

这两年，尤其是到了冬日里，李氏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夜里咳嗽声不断，又怕主人家知道她身体不好，便不在请她，便每日坚持回家住，起早贪黑，越发辛苦。

想到此，唐灵拿起筷子，也给李氏夹了一块，笑盈盈道：“祖母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