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爹刚就任半年，郭富就落第了，郭家遂提出让郭富去兵部大营，爹本想帮忙，但无奈郭富文不成武不就，爹一个新任教头自然无能无力，但郭家却以此为由，迁怒于我，处处找我错处，郭富更是直接抬了两个通房为妾，爹娘知道后，顿觉当初错信了三叔，悔恨不已，爹也就此落下心病，彼时你们已搬往京城，只我一人留在北安府！”

林呦说到激动处，胸前连续起伏，“娘不忍我从此守活寡，特写信托大伯母来看看我，不成想，正是引狼入了室！林芳华与郭富暗通款曲，竟堂而皇之地要我自行下堂，我不愿，他们就骂我打我，郭家和大伯母里应外合，我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就这样，我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林湃听得入神，手紧紧地抓着林呦的，“然后呢？”

林呦凄笑一声：“然后，我好不容易买通了一个来送菜的伙计，让他帮我把信儿传了出去，我日盼夜盼，居然盼来了大哥惨死崖下，小弟失踪的消息，蒙周边境霍乱，爹出兵平定，有去无回，娘疯癫一般回来找我，却连我的脸都记不清，抱着林芳华叫我的名字！”

上一世的种种一幕一幕地在眼前重放，林呦只觉浑身冰冷，如置冰窖一般，一颗心紧紧地缩在一起，好疼啊！临死时，她也觉得好疼，绳子勒在脖颈处一点一点地断绝她的呼吸，临死时，她禁不住问老天爷：“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竟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那我呢？你一直都没提到我。”林湃突然抱住林呦手臂，仰着头，认真地问道。

林呦摇摇头，“不记得了。”

她哪能不记得，上一世，她的姐姐早早就被大伯父说亲给了一个年轻的御史，成亲不到一月，便守了寡，成了命硬克夫之人。

这些，要她如何说与林湃听？！

林湃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林呦，想了半天，只得说：“那毕竟是梦，做不得真。”

林呦却连连摇头：“不！姐，那不是梦！”

“是老天爷给我的警示！”林呦恨恨地捶打自己双膝。

“听你说的跟真的一样！别说是你，就算是我，做了如此逼真的梦，心里也得膈应。”

林湃一声接一声地叹着气，不由自主地将呦呦所说与之前发生的事一一对应，林湃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如果他们选了另一条路，是不是真会如林呦梦中所见？！

她不敢再往下想，抱着林呦的手禁不住收紧。

不知不觉间，太阳西垂，落日余晖最后一霎倾泻大地，方家大院宛如一块如意镶嵌在史山村的北头儿。

厨房里，小刘氏和方娣说说笑笑，铺好案板开始和面，方氏手弹了弹围裙上的碎屑，掀帘出来往正房走，途径东厢房，听到儿子正和小弟下棋，杀得正酣，进了正房，一片静谧，热气烘着她，一直走到方娣屋门口，从窗口望进去，林家二房两姐妹正头倚头，肩碰肩地共缩在一个被窝里，睡得正香。

岁月总是无情，却也有温柔的时候。

方氏站在门口，一双如水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花朵一样的两个女儿，怎么办？她还是舍不得把她们嫁出去！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林湃悠悠醒转，她刚才搂着林呦，听着她柔软的声音，困倦异常，竟就睡了过去。

一睁眼，陡然看见立于门口的方氏，吓了一跳：“娘？！”

她这一叫，林呦也跟着挣了眼，搓搓脸颊，看向方氏，声音细软，眼神迷茫：“娘！”

“既然都醒了，也就别睡了，这都什么时辰了！”方氏快步走进来，顺手一把掀起被子：“起来包饺子去！”

“啊啊啊！”林湃一边叫一边从方氏手里抢过被子。

方氏也被她吓得一哆嗦，手一松，低头一看，入眼白花花一片，顿时双眸瞠大，气得大骂：“你这个不省心的丫头！大冷的天儿，你咋不穿衣服？！”

林湃双手紧紧揪着被子置于颈下，大眼泪花汹涌：“还不是呦呦！都赖呦呦！”

“……”罪魁祸首林呦高挑着眉，灵巧地跳下炕，“娘，我姐得了第一果然变了好多…”

“啧啧！”林呦摇头晃脑，拎起挂在架子上的棉袄披上，抬脚出了屋。

方氏满眼嫌弃地看着林湃：“你就这点儿出息？！”

说完，也不等林湃解释，就挥挥手，随着林呦出去了。

“啊！”林湃仰天长啸。

刚进厨房，林呦就被方娣招手叫了过去。

“呦呦，你刚出来的时候，我姐那屋有动静没？”方娣贴在林呦耳边悄声问道。

方氏在林呦后脚进来，小刘氏正好喊她尝肉馅的咸淡，两人围着一盆肉馅说了起来，没注意林呦这边。

林呦其实还有些懵，没太睡醒，反应有点慢。

“我中午看她好像又偷跑出去了，你说她，不会出啥事吧？”想起这几天的事儿，方娣仍然心有余悸。

林呦努着嘴，忽然转向小刘氏，挽过方娣胳膊：“我觉得舅母肯定知道她不见了，要我说，你还是装没看见吧。”连小刘氏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她们俩还是别跟着瞎操心了。

方瑶果然吃了午饭就跑了出去，当然也不会去别的地方，她熟门熟路地敲响了胡家大门。

这次是胡峰给她开的门。

胡峰看见方瑶，满脸喜气，颧骨被风吹得微红：“瑶儿，你来啦！我正帮我爹修墙呢！”

方瑶扭捏一下，脸红红地，忽然从腰间荷包里抽出一条嫩粉色的手帕子，一把按进胡峰手中，“胡大哥，你先擦擦汗吧，今儿风大，别再着了凉。”胡峰瞅着自己手上一抹粉红，细眼一挤，嘴角溢出一声笑：“大妹真会体贴人！”说着，大手将帕子一拍，从额际抹到脖梗，一层汗被擦掉。

方瑶忙伸手索要：“给我吧，我拿回去洗就行。”

胡峰却一扭手将帕子揣进自己袖子里，大嘴一咧：“那还成，我都使过了！大妹就留给我当个念想吧。”

方瑶一张脸更红，话都说得不利索了：“那…也成…胡大哥，你跟大叔大婶说了吗？啥时候去我家提亲啊？”她现在是巴不得立马嫁到胡家来，那样不但能和胡峰朝夕相处，更能避开那一家子打秋风的。

胡峰呵呵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着啥急，怎么也得等这个年过完了啊，对了瑶儿，你小叔他们是不是年后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