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长在一个书香之家,但并不像大家想象的一样,一心只读圣贤书,俗事不愁。我父亲在我五岁时去世,母亲因为失去经济来源而选择另嫁他人,我从小跟随做了一辈子老教师的爷爷奶奶长大,我的家庭一直并不富裕,爷爷奶奶靠微薄的退休金养育我和我那个先天心脏病的叔叔。
从小,由于家境贫寒,没有择校资本,我的小学同学,基本都是来自三教九流的家庭,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世道险恶、人心难测,因此我知道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可以保护我自己,保护我的家人。于是我发奋图强、努力念书,再加上对于文学创作小有天资,在高考前便有了自己投稿赚取稿酬的经历。我的生活像一条平稳的直线,我在这条直线上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直到那天社团招新,我在顾宇的引导下,见到了她。
她那天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白衬衫,配一条牛仔短裙,长发束成马尾,正端坐在棋盘上,和谭羽皓对弈,她专注于棋局的表情很迷人,动起手来却是杀伐果断毫不留情,很快乐弈的社长便在他手下落败。我之前见过她,在班级的开班仪式上,但那天新同学来来往往,对谁都没有太深刻的印象,直到看她下棋,她的影子才在我心头荡起涟漪。后来顾宇开始介绍,她出言嘲笑我的名字,其实我并不生气,只是惊叹于这个女孩的敏捷思维。我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却又不想太明显,以免让她以为,我是个贪图美色的登徒浪子,于是邀她对弈。她的象棋技艺远逊于我,可是却很顽固,在明知技不如人的情况下依然负隅顽抗,我想逗她看她求饶的样子,于是跟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谁知这个女孩却不似旁人,明明被杀得丢盔卸甲依然坚持到最后。
再后来,我们都加入了乐弈,在游戏上针锋相对,她聪明有才华,狡黠而有魅力,时常妙语连珠,是小团队中的灵魂人物,有了她,那一次次的活动,仿佛有了精彩百倍的生命,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千篇一律读书的生活里,还可以有这么绚丽多彩的一页。我知道,自己已经逐渐对她倾心。在过去的读书生涯中,也有过许多向我示好的女生,不过我一贯认为女孩不够聪明,又过于矫情,总是会带来很多麻烦,我并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与她们的周旋上。但叶芷涵是不一样的,她能够懂我许多并未宣之于口的暗示,明白我一句话背后的含义,牌局中我机关算尽,她也能迎刃而解,与一贯自诩聪明的我平分秋色。
有一次我在钟楼天台偶遇她,从此便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我不自觉地想要走向那个方向,沉浸在与她的小暧昧中。再后来,辩论中她的句句铿锵,也让我既感动又钦佩,一个弱质纤纤的女流,竟然可以对爱情如此勇往直前、奋不顾身。直到湖边,我们确定关系,那晚,我能够感受到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强大幸福。
之后,和芷涵一起度过了我有生之年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我们一起去天台看书、在湖边散步、两人对弈、校庆共舞,一分一秒,都像一场绚丽多姿的幻梦,而我竟然有幸成为这个梦境的男主角,在五彩斑斓的青春里,与她共享。
我从小生活背景复杂,家境贫寒,在我内心的深处,一直对此有所忌惮,毕竟,芷涵虽然一直小心翼翼不让我感受到差距,但事实上,我知道她的家境比我好太多,我总是很担心,有朝一日,她会因此离开,也很担心,自己未来会无力去为她营造一个好的生活条件。但是我们还年轻,机会有的是,我总是以此来给自己一些安慰和动力。
4*2的国庆登山,芷涵受了伤,我们同住在一个房间,其实我的内心并非没有想法,毕竟,她那么美好,那么美好。但是我不忍心趁人之危,也害怕遭到她的拒绝,毕竟我并不知道,她只是贪图和我的一时玩乐,还是有长久相伴之意。半夜,她做恶梦,哭着说不要走,我很想保护她,让她再也不用害怕,于是我抱住她,安慰她,与她有了第一次。那次我才发觉,一贯游戏人生的芷涵内心其实有那么多的恐惧与不安,她在我的怀中瑟瑟发抖,让我怜惜不已,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可以永远保护她在我身边不受伤害。
后来,我渐渐有了与芷涵长久相伴之意,很想知道她的生活观念究竟如何。在这方面,我一直有着不详的预感。我想在s市扎根,有一个安稳的家庭,照顾老人,抚养小孩,夫妻举案齐眉,平淡度日。而芷涵却有着一颗向往自由飞翔的心,她的灵魂不羁而桀骜。我时常忧虑,她不会安心和我过平淡的生活。
但就在我准备和芷涵就此事进行深入探讨的时候,我叔叔犯了病,全家人为了钱的事情苦不堪言,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芷涵,我知道,她可以帮我,也乐意帮我,但我不想用她父亲的钱,不想在自己已经感觉到卑微的时候在她面前更加低人一等。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告诉她我家里的情况,她拥有着家财万贯的父亲和显赫的家世,我本就与她不匹配,我不希望我和她的关系因为钱而变得不纯粹,也很难忍受我要依靠她的家庭才可以救得了我的亲人,这种感觉在我看来很难堪。因为我的隐瞒和逃避,我们开始有了矛盾,甚至在她质问我为什么隐瞒她的时候,我以激烈的言辞来对她对抗,从而缓解自己低人一等的卑微给内心带来的灼烧感。不过在那次争吵中,我们最终都向对方坦诚了生活背景中一些不堪入目之处,我才知道,芷涵为什么会有那些恐惧与不安。我很后悔自己那样对她,很想可以给她一个家,让她漂泊的心有一个安稳的归宿。
再后来,她帮我写稿件挣钱,作为一种无声的支撑和尊重,我非常感动,但是也在和芷涵越来越深入的沟通中,意识到我们价值观与生活观的分歧,不过我依然相信与希望,将来我们可以相互磨合,达成一致,走进同一个未来。
芷涵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孩,从最开始我就知道在我们身边的朋友同学中,有很多人对她心存好感,而她一贯交友广泛的特点也不免让这些有心之人有了可乘之机。当我听到她跟莫翰调笑,叫他好哥哥的时候,我心头的怒意让我想要将那个纨绔子弟撕成两半,后来又偶尔知道了她背着我少写了一篇小作文来保证我拿到奖学金,这件事让我感觉很羞耻,那笔我一直视为荣耀的奖学金变得丑陋不堪,因为我的女朋友一时心软,我才有机会得到它,如果凭借实力,我只能与它失之交臂,这个认识让我很难正视自己,将我长久以来的骄傲击碎一地。再加上,我带芷涵回家时我爷爷奶奶对她的刻意逢迎,让我心里很憋屈,再一次感受到我和她在家境上的差距带来的鸿沟。于是我和她爆发了争吵,用尖锐的言语刺伤了她的心。
事后我很后悔,想起芷涵曾经在我面前那么脆弱的哭泣,想起她那么悲伤的过去,我答应过要给她一个家,不仅自己能力不济,还伤她的心,于是我去买她喜欢的海豚想要哄她,却无意撞见她和谭羽皓从酒店出来。那一刻我的整个脑海一片空白,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他们才是门当户对天生一对,他能够给她你给不了的一切,你是多余的。我很生气,既气芷涵,也气自己,因此对她出言不逊,把她一个人扔在雪地里扬长而去。
那天晚上我去了我们在校园里曾经走过的许多地方,在冰冷的雪夜里感受到自己的心有多么空洞。既麻木又沉痛地去慢慢接受自己失去了芷涵这个事实。我配不上她,所以终究失去了她,我骂她,其实最想骂的是自己,只是,好像通过伤害她可以让我受伤的自尊得到一丝安慰。我诅咒着自己这种荒谬的体会和逻辑,好希望能够回到有芷涵在身边的日子,她的一颦一笑都仿佛近在眼前。
第二天,谭羽皓找到我,和佩红一起向我解释事情的真相,我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芷涵,心如刀绞地守在她的病床前,看着她在孤独的梦境中挣扎,无路可逃,我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