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以前的确是喜欢过芷涵,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追你的初衷也的确有廖玫的因素,但是那都是一开始的时候,我现在爱你……”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这么荒唐的辩护:“爱我?所以跟我的室友开房?”
“那只是个误会……”他还在垂死挣扎。
“我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不管是廖玫、芷涵,你喜欢谁都是你的事情,我们结束了,我现在很忙,我妈妈病得很重,我已经没有空接一个陌生人的电话了,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住自己声音的平静,对他说完这番话。
“你在哪儿,我现在来找你……”
我在他的叫喊中挂断了电话,发觉有一种咸涩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在脸上肆意流淌,我蹲下来,双手抱膝,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像此刻这般无助,我妈妈病入膏肓,我只能在一边看着,没有钱也没有能力救她,我爱了两年多的男孩,一直把我当成一个愚蠢的玩偶、死人的替身玩弄在手中,最后,在我妈妈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时候,他不止不闻不问,一直用荒谬的借口搪塞我,还和我的朋友(可能只有我单方面这么以为)去酒店花前月下、共度良宵。不过,这才是对的吧,他和芷涵,郎才女貌,门对户对,本来就应该在一起,而我向来都只能是在泥泞中仰望他们幸福的那一个。我哭着,手机又开始震动,我看到谭羽皓的名字,愤怒地直接把他的电话拉进了黑名单。
大概消停了五分钟,电话又响了,我无奈地拿起手机,看到是芷涵的号码,此时此刻,除了谭羽皓,我可能最不想对话的就是她,然而,我知道,和谭羽皓一样,我和芷涵,也需要有一个了结,毕竟,非亲非故的她曾经帮过我那么多,我曾经真的以为她把我当朋友,也许正是因此,此刻的痛苦才会来得如此翻江倒海。
我按下接听键,一个字也没说,芷涵急迫地开了口:“佩红,我今天找你一天了,但你一直关机,我想我得跟你解释一下……”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俩也许真的很般配,连说谎的套路都如出一辙,不过我真的已经没心思再跟他们玩这个“洋娃娃夏佩红”的游戏了。
“芷涵,别说了。”我疲倦地说,“谭羽皓刚刚已经打电话来了,他把要说的都说了,我都明白了。”
“哦哦。”她竟然是松了一口气的口吻,“那就好,我还生怕你会误会……”
我冷笑,误会么?当然不会了,她是否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廖玫的事?
“芷涵,你一直待我很好,我也对你为我做的一切心存感激,我希望你知道,我祝福你们。”我又像刚刚跟谭羽皓的故作镇定一般,对着她,故技重施。
“祝福,你在说什……”
但我对她的装模作样感到恶心,终于控制不住口气中的怨愤:“祝福你和谭羽皓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她听着,愣了几秒,随即,听筒那头传来她的冷笑,笑声有几分刺耳:“好,好,好你个夏佩红,祝我和谭羽皓百年好合是吧,你连问都不问,就相信了那些有心之人的恶意诽谤,我以为我们这接近四年时光,至少彼此之间能有一丁点基本的信任呢!那好,你放心,我会跟他好好的……”说完,她挂了电话,只剩下听筒里,一阵空洞的嗡嗡声,就好像我的心,在一片虚空中坠落。
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为双双逝去的爱情和友情哀悼,突然走廊上一阵哄乱,我感觉到直觉的恐慌,赶紧奔回了母亲的病房,她的床在窗边,但床上此时空无一人,而其他床的几个病友和家属都围在窗户前面。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牢牢地攫住了我的心,我感觉身体快要不是自己的了,我疯狂地跑到窗边,往窗户下一看,在夜色中一个模糊的人影躺在楼下的空地上,围了一群匆匆赶到的医生护士。
“怎么回事,我妈妈呢?”我几乎语不成调,神色疯狂地看着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属。
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前,安抚地按着我的肩:“下面的,好像是你妈妈……”
他话音未落,我已经按捺不住,拨开他们,往楼下疯狂地冲去,一路上在楼梯间冲撞了好几个病人,心脏在胸腔中轰鸣,只有一个声音在头脑里回响,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是我妈妈,她刚刚还好好地在床上和我聊天,怎么可能转眼就坠落到楼下。
当我终于来到了那片空地,看清了血泊中那个姿态扭曲的身影,再也没有了自欺欺人的资本,那是我妈妈,刚刚还在对我笑,跟我谈论童年趣事的妈妈,如今她穿着一身横条纹的病员服,手脚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折断了,头躺在殷红的血泊中,眼睛紧紧地闭着,像是永远不会再张开的样子。可是我不信,我挤过人群,向我妈妈靠过去,但是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其中一个对我说:“你是她女儿吧,对不起,你妈妈已经走了……”
这句话像是击碎了最后一丝希望,我努力挣脱他的手臂:“不,我不相信,我要看我妈妈……”我一边说,一边哭,脑海里乱成一团,我怎么也无法相信。
后面发生的事情有点像梦境,或者是记忆选择了痛苦屏蔽,因此只有模模糊糊的画面。我妈妈的遗体被罩上白布带走,医院的院长和随后到来的警方找我谈话,贴心的护士给我送来热茶,在办公室里安抚我的情绪,院方和警方的基本判断,我妈妈是自杀,也有同病房的目击者,称我妈妈爬下床,来到窗前,然后很决绝地自己跳了下去,他们甚至来不及阻拦和呼救。那仿佛是个漫长得没有尽头的黑夜,妈妈坠落到地上,姿态扭曲的画面在我心中像硫酸一样一寸寸腐蚀我的内脏,我感觉头痛得快要爆炸。不过在痛到窒息后,冰冷一片的内心中,我大概有了答案,妈妈已经说过很多次,她要放弃治疗,她不想再拖累我,她也知道,自己治愈的几率极低,她今天跟我说了那么多,是在向我告别,她根本没有睡着,趁我出去打电话的空隙里,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很自责,自己为什么会在之前对她的自杀倾向一无所查,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离开去打电话,要是我没有离开,我一定会拦着她,她就不会这样死去。虽然我也不知道,就算今天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后又会怎样,但,至少不是今天,不是此刻,现在我至少还有机会和她说话。为此,我恨谭羽皓,我恨叶芷涵,但最恨的,还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