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俩的算术和逻辑推理都很好……”谭羽皓像是略带自嘲地补充道，“最开始见到佩红的时候，我就想起了过去的廖玫，再到那次运动会，她病成那样，拼了命也要参加长跑的那种执拗，和当年的廖玫有什么两样？我承认，你说得对，我追她，是想弥补心中那块残缺，对廖玫的愧疚，我想要这个女孩能够得到幸福，过上开心快乐的日子。”

“哥！你这样很扭曲好不好！廖玫自杀，不完全是因为你！你对她的负罪感已经那么多年了！你应该找个适合你的般配的女孩！”谭羽彤抱怨道，“你记得你大二那会儿，不是经常提起一个挺有才华的姑娘嘛，叫什么叶芷涵的，你为什么就不能考虑考虑这样正常的女孩啊？”

谭羽皓又笑了，依然带着几分自嘲：“芷涵是佩红的室友，就是因为她我才遇上佩红的。遇上佩红之前，不瞒你说，我还真对芷涵动过心，也跟她说过，但是被她拒绝了，于是也就就此作罢了。”

谭羽彤关掉了录音，我已经被这段信息惊得脸色苍白。

不等我有所回应，谭羽彤接着说：“哥哥在高中的时候，本来也跟现在差不多，是个性格开朗很受欢迎的男孩，当时他们班有个女生暗恋他，叫廖玫，她跟你很像，从农村考过来，长相平平，家境贫寒，人很努力很上进，也很独立，但是由于出身被周围的同学嫌弃，所以也很自卑。她喜欢我哥哥，跟我哥说过，但是被我哥委婉地拒绝了，毕竟，他本身并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她刻意强调了这句。

“高中学习压力很大，那女孩挺聪明，但是考试总是发挥不佳，她一考试就会很紧张，所以到后来有些渐渐扛不住学业的压力了，她开始失眠、吃不下东西、神经紧张。但是说真的，像这么一个不起眼也没有什么朋友的女孩，并没有多少人关心她。所以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察觉。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在一个有晚自习的夜里，她上吊死在自己的宿舍楼里，她的舍友回到宿舍，发现了她的尸体。死因很快被断定为自杀，警方也找到她死前的日记，她心思很敏感，没有朋友，就坚持每天写日记抒发自己的情绪。

“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父母只关心她弟弟，很少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从小在家庭没有得到过温暖，在学校里面也受到同学的歧视。她日志的绝大部分在书写自己对于命运不公的愤慨，另外一部分写了她对我哥哥的感情。原来在她刚刚进校的时候，发书本的那天，其他同学看她穿着打扮很土气又貌不惊人，都不怎么搭理她，发书的时候少了几本，就让她等着不给她。当时哥哥就说了发书的同学几句，还好言关心了她几句。在她的人生历程中，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关心，于是就这样情根深种。

“她开始关注我哥哥的生活，发觉我哥哥生活在一个她从小就羡慕却不可得的环境里，父母宠，老师爱，同学欢迎，而且性格随和开朗，对每个人都很友好。因此她便沉浸在这样苦涩的单恋中，她有时会在哥哥打完球之后偷偷放一瓶水在哥哥的抽屉里，有时会省好几天的伙食费给哥哥买一条巧克力悄悄塞在他的书包里，终于有一次她鼓起勇气给哥哥发了一条信息说了自己的感情，结果遭到了拒绝，她当时就很难受，很想了结自己的生命，觉得自己始终是个没人疼没人爱没人关心的可怜虫。

“慢慢的，她在考试中接连失利，害怕自己考不上大学，便要回到村子里在她父母的威逼下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生儿育女，她很悲观很绝望，晚上睡不着觉，吃不下东西，经常反胃想吐，生理和心理的承受力都达到了边界。她没有尝试和别人交流，因为大部分时候她得到的都是周围同学的蔑视和嘲笑，有时是因为她一件很过时洗得褪色的衣服，有时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发型，有时连她的口音、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引来别人的嘲讽。她在坚持不下去的那天晚上之前，给哥哥打了个电话，想约哥哥出来聊聊，但是哥哥那晚有别的事情，就拒绝了她，她在自杀前写的最后一句话是：原来，连他也是嫌弃我的吧，到最后，也不愿和我多说一句话。可能，只有地狱能够容得下我的存在。

“就这样，她选择了结束生命，她倒是轻而易举地一走了之，可我哥哥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他很内疚，内心充满了负罪感，一心认为如果那天他赴约，廖玫就不会选择自杀。这种情绪和认知彻底击垮了他。他当时就像中了邪一样，去了解从前他不曾了解的廖玫的一切，去求廖玫的父母给他看廖玫写过的日记，收藏的物什。如果不是了解内情，他的行为，就像是疯狂地爱上了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孩一样。

“他也开始出现社交障碍，不和人说话，闷头学习，失眠，厌食，郁郁寡欢，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我爸妈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他因为受到强大负疚感的影响，一心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廖玫，已经走到了抑郁症的边缘。

“他沉沦了好久，才慢慢从这个打击中走出来，时间和亲人的陪伴渐渐治愈了他，而随着他离开高中，考入大学，环境的改变也让他渐渐振作，他在我们的鼓励下参与了大学的社团和许多社交活动，交了新的朋友。最后，我们以为他已经忘记了那件事，恢复到了最初那个乐观开朗，广交朋友的他。

“直到我在他的店里碰到你，我才知道其实我们都想错了，我承认，我那天是故意假装亲热来套你的信息。后来我和父母说了这件事，他们找我哥谈过，知道了你的存在，毫无疑问，我们自然是反对你们在一起的，我说了这么多，原因不言自明，倒不是说我们嫌弃你家境贫寒或者其他什么，只是你的存在，就让我哥永远走不出那个噩梦，他是在你身上去寻求救赎，但是这种救赎本来就很荒谬，因为他从来就不欠那个女孩什么，是她自己情绪出现问题选择自杀，我哥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可能因为碰巧被一个自杀了的女孩喜欢过，他就要为此承担一辈子的愧疚吧！

“他一定没告诉你，这半年来，他一直在你和家人之间挣扎，父母指出，他对你的感情是从前那段阴影造成的后遗症，为此他和父母闹过好多架，甚至有段时间拒绝和父母联系，一心经营自己的小店。但你恐怕也知道，这个他深爱的小店经营不善，目前还欠着房租，面临着倒闭的现状，所以他最近回家和父母商量小店的运营资金问题。爸妈跟他说得很明白，资金的问题好办，但他必须离开你，离开那段不堪的回忆，最近爸妈还专门请了心理医生到家里来和哥哥谈话，因为你，我们家过了一个很不愉快的年。”

她的故事结束了，最终她说：“佩红姐，之前你什么都不知道，所谓不知者无罪，但是今天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你只是一个死去的女孩的替身，哪怕是后来，他最开始喜欢的也是叶芷涵，只不过遭到拒绝之后选择了你这个备胎，所以，希望你能够深明大义，离开我哥，不要让他继续沉沦在那段痛苦的回忆中，让他有机会开始新生活，好吗？”

我呆呆地盯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我的整个精神，也快被那段字字诛心的录音与这段久远的故事击垮了，虽然，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谭羽皓对我的感情来得太过诡异，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他，这段感情可能随时随地因为他的清醒而结束，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热烈的追求背后，竟然是这么不堪的过去，他只是把对一个死人的感情，转嫁到了我身上，通过追求我的方式，来缓解自己背负了多年的负罪感。我也不知道，他竟然是喜欢芷涵的，却还让芷涵帮他来追我，那芷涵是否也知道，他追求我的初衷？我一直如此信任的两个人，就通过这样的谎言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谭羽彤见我愣愣地发呆，知道我可能太过震惊，便向我告辞，拿上她的手机离开了。在她走了之后好久，我终于找到了站起来的力气，慢吞吞地离开了咖啡馆，走上了华灯初上的街头。谭羽皓与我共同经历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我清楚地记得他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次拥抱，对我说的承诺言犹在耳，而那一切，他是否都只是想对一个不在人世的女孩说，而我成了一个没有自己灵魂的载体，承载着他负罪感得到抒发的解脱。

最终，我走回了他的小店楼下，看到我们曾经住过的公寓，过去，晚上加班回来，就会看到那里的窗口亮着灯，像是一颗为我燃烧、永不坠落的星星，指引着我回家的方向，现在，窗口一片漆黑，像一个空洞的眼，将我曾经有过的梦吞噬。我以为有一天，他会因为嫌弃抛下我，但是至少他曾经是真的爱着我，毕竟那些拥抱、那些温存都是那么真实，可讽刺的是，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它们一直都只是属于另一个人，我不是终将失去，而是从来未曾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