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的梦也会醒来，再壮丽的暮色也会没于暗夜。

——《人生如戏》

我和谭羽皓坐在我们的“小家”餐桌前，享受在这里的最后一顿晚餐。他和朋友合伙的小店，就只有在刚开张的那会儿，在来捧场的同学和优惠活动的刺激下，有过一阵子的火爆，而后就逐渐跌入了门庭冷落的怪圈，尽管谭羽皓也调整过许多次密室、桌游设计和营销风格，但是始终对于学生的刺激力度不够大，小店的生意不足以支付每天庞大的支出。毕竟有那么大地盘的房租，咖啡师的工资，水电费，日常杂费，还有为了营销宣传支付的各项费用……谭羽皓的两个朋友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认为这个入不敷出的店正在拖垮他们的经济，还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可谭羽皓一直在坚持，但直到最近，他的两个朋友都声称要撤资，不愿轻言放弃的谭羽皓便四处联络过去一些志同道合又有一定家底的朋友，和他们合计合作开店的事宜，另一边他也转向家里求助，在资金上可以再有所帮扶，熬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在他目前经济状况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他终于决定把所租的小公寓退掉，暂时去顾宇的寝室蹭床，而我也就只能搬回原来的寝室了。对这件事，他对我连连道歉，但我也谅解他目前确实并不乐观的经济情况。

与平时温馨的氛围不同，今晚的气氛仿佛格外压抑，谭羽皓看着我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歉意与愧疚，虽然我做了一桌子菜，但我们似乎谁也没有心情动筷。

“佩红……”他踯躅了几秒，终于开口说，“真是对不起，我原本以为事情不会这样发展，那我们就可以一直呆在这里了。”说着他的目光次第扫过小屋里的一草一木，以及后来我们逛街时新增的一些小摆件。

虽然说在这件事上，其实我比他更难过，因为这个“家”，就像是我此生中最美好的一个梦，这短短半年里，我已经把它真正当作了我和他的“家”来打造，即便提心吊胆，却也想过可以在这里和他永远地就这样生活下去，但这时，我只能故作轻松地说：“没事的，我们以后还会有机会拥有自己的住所的啊，这个只是一个暂时的分别而已，到时候我们可以把它打造得更好更漂亮。”

他伸出一只手按着我放在桌上的手，目光郁郁：“可是我总觉得这是一个对你的承诺的背叛，这和我想的很不一样。”

看见他的眼神如此沉痛，我的心里也很难受，却还是故作微笑地说：“没事，没事，别把这事看得那么严重，这段日子我其实真的已经很满足了，暂时有段日子分开，是完全可以忍耐的。”

他仿佛在听着，但依然神色黯然，于是我接着安慰道：“你想想啊，等我毕业了之后转正，就不会再拿这一点实习工资了，到时候你也找到了新的合伙人，把生意做好了，我们自然而然就可以租更好的公寓啦！或者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还可以租在这里附近啊……”

不过看似我的安慰并没有起到特别大的作用，自从他的生意遇到问题后，这段日子里他的情绪一直不高，只是与我相处的时候，还是极力避免用消极的情绪影响我，但今天这个告别的日子里，他显然是再也按捺不住。

“佩红，还有一件事，我恐怕也要说对不起了。”他很歉意地说，“今年春节估计也不能跟你回去看你妈妈了，我这段日子都要想办法筹措资金，和一些朋友接洽，还要和家里人谈一谈。”

“行，我知道。”我说，其实我理解他的处境，明白他对于那个小店倾注的感情与心血，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有任何立场去强迫他，当然在内心深处，依然是希望他能够和我回家去看看我妈妈的。

那天的晚餐，在很压抑的氛围下吃完，然后我们在小屋里度过了在这里属于我俩的最后一晚。他睡着后，我悄悄地起了床，带上卧室的门来到客厅，指甲拂过每一个家具，每一件物什，对这里的一切留恋不已。然而，现实有时就是这么残酷，梦，再美，终有一天会醒来。

两天后，谭羽皓已经回了家，正在忙着联络朋友、筹措资金，而我的实习生涯还在继续，当我正在电脑上专心做着一个表格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村子里的阿姨，我妈妈的朋友，我很疑惑她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我接起电话：“喂！”

那阿姨的声音有点焦急：“佩红啊，有件事，我必须得跟你说，你妈妈住院了，她之前一直觉得肋骨下面痛，但是觉得是小事没去检查，最近疼得不行，检查出来是肝癌晚期，医生立马就安排她住院了，已经一周了，她还瞒着不让告诉你，但是我看这会儿情况不是很好，再不说可能不是个事儿，你赶紧回来吧。”

她的话一字一句，像从一个遥远的地方飘来，我的耳朵里只有四个字，肝癌晚期，在那一瞬间，我一贯思考顺畅的大脑似乎突然停滞了，我发觉自己难以思考，呼吸困难，这四个字给我造成的冲击让我整个人都呆了。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我妈妈会死吗？这个可能性像越来越紧的绳索一般缠住我的心，让我无法呼吸。

“佩红，你在听么？”那个阿姨在那边问道。

“我知道了，我马上赶回来。”我听见自己这么说，但是好像又不是自己的声音在说话。

我神思恍惚地跟领导请了假，说明情况，然后提着包魂不守舍地来到曹氏门口，拿出电话给谭羽皓打了一个电话，响了一声之后他挂断。于是我给他去了一条短信，感觉按在手机上的手指很无力：“我妈妈病了，我得马上回家一趟，你方便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拜托。”

我查询去长途客运站的路线，然后在人流中挤上公交车，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是很真实，脑海里那个可怕的念头攫住我的心，我妈妈会不会有事，她会不会离开我，越想我就越害怕，想要大喊大叫，但是终于凭借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控制住了自己。

我上了公交车之后不到几分钟，谭羽皓打来了电话：“佩红，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