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有那么些成也萧何败萧何的讽刺。

——《人生如戏》

初春时节，新学期开始了，料峭的春风在钟楼顶显得格外咄咄逼人，为了御寒，我穿了一件毛呢大衣，裹着围巾，端坐在棋盘前思索着御敌之道。韩昊阳坐在我的对面，全盘注意力也放在眼前的棋局上，全神贯注的神情还是与我最初爱的他别无二致。

自从圣诞节那次乌龙的分手之后，虽说我们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达成了言归于好的共识，保持了男女朋友的身份，但是那次事件造成的裂痕，却明明白白地横亘在我们面前，而我们都选择为了让关系维系，而故意自欺欺人地视而不见。那次我和他，都因一时之气而伤到了对方最敏感的地方，我和韩昊阳，又有着心防极重这一该死的共同点，于是目前就维持着一种极尴尬的模式，我们都小心翼翼不去触碰那件事造成的伤痕，回避着所有敏感的话题，不谈家庭、不谈出身、不谈未来、不谈计划、不谈阶级、不谈彼此内心的恐惧点和阴影面。那这么一来，我们的交谈范围就回归到了初相识的时候，只论风花雪月、一时之快，不谈柴米油盐、长久之计，可不同之处在于，那时候我们可以肆无忌惮的玩笑，还有着乐弈的一帮小伙伴成天厮混玩闹，而现在，我们哪怕是在谈论无关痛痒的话题时，也会照顾着对方的情绪，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踩着雷点引发矛盾，因此连玩笑的尺度都收敛了几分。另一方面，在那次尴尬的误会之后，虽然谭羽皓和韩昊阳把问题解释清楚，面儿上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是总有着一种异样的尴尬，不似从前那般自然，再加上谭羽皓忙着他的创业大计，本来也没有更多闲暇组织活动，因此那次事件之后，乐弈的小团体活动也没有再进行过，那个曾经笑声不断的小团体似乎就这样在这个冬天里，无声无息地解体了。大家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矛盾，似乎都只是，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儿，经营自己的生活，就这样慢慢走散。每念及此，内心总有几分难过，我是个渴望留在原地害怕变化的人，每当时光无声地卷走了曾经的美好，留下一地狼藉，匆匆向前带来新的生活模式时，我总是为这岁月里的“告别”感慨不已。于是，我的闲暇，很多便奉献给了和韩昊阳这样的枯坐对弈，或者一起安静的。有时，我和他都害怕交流，但是又依然希望能够呆在一起，所以宁可选择这样不需要更多语言交流的活动。

韩昊阳低头沉思，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车攻入腹地，我揣度着他下一步的几种可能的走法，可他略一思忖，选择了最温和无害的一种方式，我叹了口气，却没有跟他客气，继续一路强攻。韩昊阳的棋风一贯稳妥，但是同时也凌厉狠辣，对我从未手下留情，不过这种情况在分手事件之后有所转变，他虽不会刻意相让，但是和我在对弈中却不再有过去咄咄逼人的气势，往往是以退守的方式来避免两败俱伤。虽然明知如此，但是我太渴望在象棋的局中赢他一次了，自从初次对弈被他虐得体无完肤之后，两年多的时间里，我一直默默苦练棋艺，韩昊阳提点过我许多，我有时也对着电脑绞尽脑汁研究各种战术，只求有朝一日和他同台对弈能够有成为对手的资格。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的他的差距也逐渐缩小，甚至有几次，我都差点有险胜他的机会，不过韩昊阳心思缜密，下棋从不会急于求成、贪功冒进，往往都可以在最后关头扭转局面，反败为胜。

不过今天的形势仿佛稍有不同，在他退我进的局势下，我试探性地露了一个破绽引诱他，按韩昊阳平时的风格一定会识破我的把戏，但是今天却没有，他似乎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和棋局不相关的某个事情，有刹那的分心，也可能是我的这个破绽确实是一个从未用过的新鲜诱饵，他竟然跌入了圈套，等他意识到我想要干什么的时候，大势已去，所以，就这样，我取得了在象棋棋盘中和他对弈迄今为止的唯一一次胜利。

能够在象棋局中胜过韩昊阳，我还是颇为兴奋，因此调皮地笑着对他说：“韩大才子，承让承让，多亏你调教有方，让我终于有这么难能可贵的一次青出于蓝的机会。”

他也笑了：“哪里，你的棋艺早已今非昔比，我猜都猜得出，你背地里肯定下了不少苦工。有时我就觉得啊，凭你的资质，真想干什么，哪儿能有干不成的？”

“哈哈，少给我戴高帽子。”我自嘲道，“我这还不是因为每每都被韩大才子虐得体无完肤，又着实没有受虐倾向，因此只好学习古人铁杵磨成针的经典案例，自己下来多做点功课，但求有资格与韩大才子勉强一战咯。”

说完，我看他似乎真有心事，不禁问了句：“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刚刚那个失误，如果是以前，你一定不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