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虽然贫穷,但我爷爷奶奶很疼我,别的孩子有的东西,他们也尽其所能去满足我,不想让我从小就觉得低人一等。于是我也只能更加努力地去学习,寄希望于自己长大以后,能够通过个人努力实现阶级跨越,去帮他们分担生活压力。
“寒假前一段日子,我叔叔又因为心脏问题入院,医生说如果不做心脏手术会有生命危险,我爷爷奶奶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忍受第二次失去了,所以他们就四处借钱筹募手术费。最开始他们这事还瞒着我进行,后来我爷爷也因为这事儿累病了,所以我才知道,赶紧赶回去照顾他。
“我叔叔的手术虽然顺利做完了,但是我们家还欠着债,而且我叔叔后期的疗养费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以我家的经济状况来说负担起来很困难,所以我最近就想办法找了好几处写稿的活儿,想多赚点钱补贴一下家里。”
我见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转到了他前面,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啊?”
他听了,终于望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告诉你?难道告诉你我现在正在为钱发愁?而你叶芷涵最不差的就是钱?我可能要辛辛苦苦工作好久赚到的,你一勾小指头就可以了?我是应该同意你帮我,还是不帮我?”
我被这番话怼得莫名其妙:“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帮帮你有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不愿意。”他说得斩钉截铁,“我不想我们的关系里面搅和进去这样的东西,你懂么?”
“所以你就选择不告诉我?就这样一直瞒着我?”我反问。
“等问题解决了,我会告诉你的。”他的回答明显缺乏底气。
“为什么?”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破壳而出,“即使你不愿意花我的钱,那你也可以把事情告诉我,然后讲出你的想法就行了啊!”
他也火了:“是么?你做事哪次不是先斩后奏?夏佩红的图书馆事件,薛妤妍的论坛事件,你哪次征求过当事人的意见?不都是按自己的方式解决了问题,她们才知道?”
“我那是为了帮她们!”我愤愤不平地说,“而且最后问题不都圆满解决了吗?”
“那不过是你叶芷涵以为的圆满!”他冷冷地说。
我被气得说不出话了,冷笑道:“其实说到底,你不过是仇富而已,而我碰巧投错了娘胎。”
韩昊阳听我这么说,吃了一惊,表情很痛苦,放缓了语气说道:“不是的,芷涵,我是真的希望能和你有未来!你才貌双全家世又好,我希望自己能够努力和你匹配,而不是因为自己家庭的麻烦把你牵扯进来为我擦屁股,你知道吗?”
“可是,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应该互相扶持的吗?你有麻烦的时候让我袖手旁观,你觉得我心里会怎么想?”我说。
“哎,”韩昊阳叹了口气,“我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毕竟,我们生活在截然不同的环境里面,好多事,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我冷哼一声:“我不了解你的家世,你对我的家世又了解几分?你还不是只是自以为是地以为,我生活在花团锦簇之中,还经常要耍耍小脾气玩玩任性放假故意不回家?”
“好多事都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我开口道,“你说得很对,我最不差的就是钱,也只是不差钱。我妈当年嫁给我爸,就是因为他有钱,可以帮她救治病重垂危的父亲,婚后,她爸爸也就是我外公过世了,于是他们的买卖婚姻也形同虚设。我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撇下我爸和我同她所谓的真爱私奔了。我从小就跟着我爸长大。但我爸……”说着,我不禁苦笑。
“我爸,大约是因为这些年来记恨我妈吧,所以对我一直都很冷淡,平时自己忙工作,把我扔给保姆带,对我一贯都是爱搭不理的,我小的时候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够好,所以他冷落我,于是就努力做个乖乖女,以为这样就可以修补和他的关系,事实证明并不是每件事你努力都会有结果,他对我的态度,多年来从未改变过。他唯一对我的补偿,就是给我钱。他从最初做钢材生意到后来涉足地产,虽然婚姻一败涂地,事业却蒸蒸日上,因此,他不差那几个钱。你以为我是为所欲为的千金小姐,其实我连你们最平凡的父母关爱,都从来没有得到过,我每次看到别的小孩在父母面前撒娇时,心就痛得发酸。
“我不回家,是因为我没有家,一栋房子就能被称为家么?它不过是一个建筑物,一个栖身之所,没有爱的地方,永远称不上家。我在那里,只是一个多余的存在。你觉得我不明白你,其实,你也不明白我……”
我话音未落,韩昊阳上前一步抱住了我,将我紧紧搂在她怀中歉疚地说:“芷涵,对不起,以前我不该自以为是去评判你的家庭、你的人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想到看起来总是那么意气风发的你有那么不堪的往事,没事,以后我会在你身边,你没有亲人,我做你的亲人,没有人爱你,我会爱你,给你一个家,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也不会再是多余的了。”
我刚刚说了那么多,把这么多年来那些不愿宣之于口的往事告诉他,心里虽有苦涩,但也不至于再有多少波澜,但他这短短几句话,却让我的心理防线全面崩塌,没错,这只是年少冲动没底气的承诺,没错,他自己都不一定能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没错,今天的山盟海誓极可能沦为明日的逝水流年,但是,我等这些话真的等了太多年,我一个人在茫茫人世已经踽踽独行了太多年,从来不知道有一个肩膀是什么滋味。所有人都以为我拥有全世界,其实我连一个孩子最基本的依靠,也从来没有拥有过。因此,我把他抱得很紧,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初春月色苍茫,钟楼天台,我在幻觉中,找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