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这一切之后木霭才抬眼看着水涟漪，一双线条流丽的杏眼沉静的，青黑分明。

水涟漪突然就卡主了声音，她突然发现，其实这一切暮霭都是懂的。是了，敢交换了废太子独自以弱龄之姿出使大国，并且至此都毫无弱势毫不悲戚的暮霭，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十岁小姑娘。

既然她懂，那么这围绕在她身边的一个又一个漩涡，只会更加复杂，甚至让她避无可避，哪怕她本身或许也没有想避。

而她眼中“避无可避”的小姑娘这时却主动上前几步拉了她的长袖。

木霭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想直接强力拖走蒙混过去。这等与妖“苟且”的操蛋事闹得人尽皆知还不丢大发了。

却没想到水大美人竟十分温柔的顺从了，和她一起出了门，再任由她关门拉远，甚至看她的眼色比前日还要温柔如水，神色又有点莫名和复杂，最后还似有叹息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木霭挑眉：水美人到底脑补了点什么？

但无论如何正得她意，木霭乐得全盘接收。

前一刻还在各种眼光中画风诡异的小姑娘，就这样安静地牵着温婉美人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门。

谭野抱剑看着她，剑眉静而冷。他不在乎暮霭究竟如何，他只在乎今日之约是否如今孱弱乖静的小姑娘还有能力完成。

而木霭很干脆地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纤弱的小姑娘出门之后就放开了被牵着的手，孑孑独立于门前，几乎只是一个刹那，原本身上奇奇怪怪的情绪和画风就收敛了干净，只余沉定的挺拔孤美。

她抬眼扬眉，一双青黑幽幽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散淡，也一如既往的锋利无畏。

谭野顿时笑了，一张英武冷漠的脸顿时好看得惊人。

木霭手指摇摇对了不远处的水漏，前日集训之时一味清和散漫的嗓音带了点笑意：“子时了。”

墙上有少年郎半躺于上，闭目养神，随着木霭的笑意落下，口中模仿了拟声，算是应和，正正和水漏里最后滴落的水珠步调一致：“滴——答——”

少年音纯粹干净带着漫不经心的朝气。

让人很多年以后回忆到这，都觉得那一声像是开启了某种纪元。

而纪元的这一边，木霭觉得她果真还是**凡身，饿得胃部空落落得痉挛，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显示了年纪小的优势，画风毫无违和地默默往嘴里塞了一块包裹了体力药剂胶囊的蜜饯。

随即开启识海，孤身孑孑地走在了前方。

“天上人间”所处的青岗地带地理位置偏僻，在山体的边缘，建筑选址之时为了保证山体的稳定就不曾大肆开发，事到如今也不过偶尔有人闲着没事拾掇拾掇了做点不宜大众的闲事。

谟荆杀把这块地分给木霭的时候不知道存了几分挑刺头的心思，但估计没料到刺头会这么小强，如今反过来利用了此处地广人稀、少人打扰的优势。

一刻钟后，第四从列的诸人到达了一块偌大的场地。

场地内部并不平顺，因为中间横贯了道水渠的原因，土壤湿润，坑坑洼洼，杂草生长得十分茂盛。而青岗地带惯有的无规律散布的僵硬巨石嶙峋其上，藏匿在及腰高的野草之中，加之这边僻静，烛火熹微，朦胧的光线下让人举步都艰难。

看着并不像是一块很好的练习场地。

木霭知道他们的疑惑，也没有故弄玄虚，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

清越的嗓音和缓沉稳，如身边轻柔幽凉的夜风，能抚平一切人心的浮华躁动。

“古语常有‘蚍蜉撼树’，用以嘲讽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自不量力。若把我们现在的力量虚拟换算成蚍蜉，那么，对于我们而言，年少成名，如今不过及冠数载就位列前强的谟荆杀，便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蚍蜉们：……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实诚呢。

“蚍蜉撼树，固然可笑，”木霭摊手，“可这不是没法么？谟大从主这棵大树根本没打算给我们这些小蚍蜉活路。”

蚍蜉们再次因为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而深深地沉默了。

木霭用她那不急不缓听着十分舒服的声音娓娓继续：“但熊还有血性呢，我们总不能白被人欺负不是？这头象我们是吞不下，但合众人之力，我们也不至于连咬个几口出口恶气的力气也没有吧？”

柯席无这下笑了，看来小姑娘还没有被磋磨气得失去头脑，基本的自知之明还在，这趟也不算白来。

同样这样想的也不在少数，开始的气急愤怒淡去之后他们也想到了，不管谟荆杀如何，他现在主要针对的还是暮霭一人，若暮霭此举只是为了祸水东引而给他们画大饼，才是没意思。

这边木霭却说起了琐事，因着夜风似的清越嗓音听着很是享受，一时倒也没人不耐打断。

“我幼时院里有一棵树，枝干遒劲，花叶繁盛，每到夏日都爱在下面铺了躺椅乘风，十分惬意。那真是一棵极壮的大树，就算我伸直了手去抱也往往抱不了它一半的树干。”

有人抬眼看了一下木霭小身板上的双臂，脑海里计算着树的粗壮……不对呀，要是这个“幼时”是指三岁，那才多粗一点，能和谟煞神相比么？

但此时打断人显得太没教养了。只能继续听。

“我满心以为那棵树能陪我长大，可有一个夏天，它突然就不再枝繁叶茂了，树叶纷落，枝干枯涸，偏偏怎么都找不到原因。直到它完全死去之后父亲让人把它挖起处理掉，我才发现是那树是根完全被虫子侵蚀了。”

说到这里，木霭微微仰了头看着远方，有烛火映入那双青黑流丽的眼，像是映落了漫天星辰，带着一往无前又沉定的光。

妖魅的少年脚步一滞，随即又抬步悄无声息地落到了队伍最后，融入了夜色。

“然后我就知道了，蚍蜉不是不可能损害参天大树的，只要咬得得当！而要如何才能咬得得当呢？当然是——把牙口都给磨尖利了！千锤百炼，招式齐出，总会让我们，抓、到、机、会、的。”

说到每一个“咬”字的时候，木霭清淡淡又阴瘆瘆的笑意之上，一双眼总会亮得过分，而最后“来日方长”的虎视眈眈更是如此。

辛坞听得菊花一紧，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前夜窜出来在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鹧鸪”的肥鸟，然后竟莫名觉得信服了起来。

对视一眼，发现同样眼神诡异的小伙伴还不少。

女人太可怕了……但自己就是莫名鸡冻怎么办？

就这样，在木霭半走心半出戏的前言宣讲之中，第四从列的小伙伴们最后都表示了诚意，承诺了绝不内斗，只一心——合力咬象！

－－－－－－题外话－－－－－－

国庆小长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