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薛老太也是走上前来的时候，顺带瞟了眼路为晞，见她微低着头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便是不屑一顾移开眼，直视着文国公府的女当家，梅氏：“见你把人都带出来了，可是想清楚了？”

“是呀，我把霈丫头带出来，就是要当着她和大家伙儿的面，把事情说清楚。免得以后有些人，在背后嚼舌根。”梅氏先前回屋子拾掇干净，此厢仍是一副大大方方的模样，“我们文国公府——”

“认定这个大儿媳了！”

赫连霈的身子一震，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身旁的梅氏，却见她侧过脸来，回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昨晚，赫连焘被岁远侯府走水案一闹，搞得仍在驿馆滞留，见她就没好脸色；这薛老太又是哭闹不断，愣是要把她逼出来；连围观路人都觉得认准火是她放的，虽然这放的有情可原。唯独这一家人，唯独他们……

路为暟去太学前交代让她安心，路为晞说这一次出面让她来，梅氏更是当面认下了她。

如果说早先在除夕宴上她的请婚，半是为了膈应赫连焘半是为了谋出路的话，那么现在，她是真心实意地想嫁入文国公府了。

哪怕抛却公主之尊，成为一个普通的妇人。

阶下围观的路人皆是呼吸一窒。

文国公府这意思是，倘若这北疆公主真查出点什么，他们也决定一力把责任背起了？

一般人在这种时候，都恨不得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吧。

这决定虽然大胆冲动甚至不计后果，但细细想来却到底是文国公府的君子之风。如此，大家的面上便是更多了一重敬佩。

“梅氏，没想到啊……”薛老太眼神一凛，如锋利的刀片般朝梅氏甩了过来，“你竟如此不识抬举！”

“薛老夫人，我既尊您一声老夫人，便是把您当长辈看，希望您的言行可要配得起我对您的尊敬啊。”梅氏不见恼怒，依然平静自如地道，“您说是吧？”

“你居然敢骂我们老夫人为老不尊！”旁边扶着薛老太的，大抵是她身边极为长脸的婆子，说话的口气极其目中无人傲慢无礼。

“哎，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明明是你说的！”梅氏抢白道，见那婆子的老脸被憋得红一阵白一阵的，她冷笑了一声，复而道，“要我说啊，就是给脸不要脸！”

围观的众人哄然大笑。

“你——！”薛老太伸出手，颤巍巍指着梅氏，可被周围的笑声刺激得一口气出不来，半天就说出了这么一个字，还拉了老长的音。

按路为晞的形容，那模样就跟老便秘似的。

这么一想，她也有点憋不住笑了。

“我什么我？！”梅氏反应很快，根本不待她后话出来，便快言快语道，“您是想问我的教养如何吗？哎哟，您早说您是为这啊！我家爹娘阿哥都在您隔壁，平远侯府上下百十口人，您可一个一个问过去呀，根本不必费这老鼻子的劲儿，跑到我夫家来。您瞧这寒冬腊月的，您一尊大佛挨这儿，您不嫌冻得慌，过往路人嫌您占道儿呢！而且，今儿个可是十六啊，等会儿各家老爷下朝了，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把您给冲撞了，就算您吉星高照不怕被撞个好歹，这事儿要算我头上我还觉得冤呐！”

她这长串子话噼里啪啦说了个遍儿，愣是连气都不喘一下，那架势倒像是北苑走南闯北混了有十年以上资历的说书先生一般。听者那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分散了精力。待她话音落了，有几个还情不自禁拍手叫好。

路为晞也想拍手来着，可碍于她的立场，也就在心里想想了事。她这位亲娘可真是被耽误了的相声演员，要是搁在现代，训练训练说不定能成相声界的扛把子。

等这桩事结束之后她要好好找她家娘亲讨教讨教。

不过，先熬过眼前再说……

路为晞一抬眼皮，果然见薛老太暴跳如雷，此刻她的便秘脸已然变成了猪肝脸。

原就因为一口气憋着没捋顺，如今又被梅氏狠狠再堵一遭，说的话还句句扎心，薛老太这是又气又怒，只恨不得上前就把梅氏从文国公府的门里拉出来摁倒揪着头发打。可她虽然仗着年纪大辈分高敢为所欲为，到底曾经也是大家闺秀，没法把这些事情做到明面上来。

见薛老太那欲前行又顿足欲发怒又踌躇的模样，梅氏更是在心底冷笑连连。这老婆子八成在心里头一边啐她，一边动些个阴暗心思吧。所以说她瞧不得这些文家出身的女子，做什么事都不爽气，一肚子弯弯绕绕的却也没少动歪脑筋。

“您是不是还想像刚刚一样？来啊，看准了，往这儿砸！”梅氏指着自己的脑袋，豪爽地道，“别等会儿气倒了，往我们文国公府头上盘算，我们可受不得您！我知道您心里头不快，那就别憋着，赶紧使出来，使劲儿砸，砸到解气为止！”

她这算是坏话说完又当自觉当沙包，说得岁远侯府的下人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捏在手里的鸡蛋也不知是该砸还是不该砸。

可薛老太这会儿却是怒火中烧，她想都不想，顺手就抄起旁边筐里的两个鸡蛋，直直就朝梅氏扔了过去。

“喀拉——”

两个鸡蛋在那乌发间裂开，粘稠的蛋液顺着白皙的额头一点点滑下。

“阿晞！”

“为……为晞！”

“小姐！”

听着文国公府门前响起的一阵呼喊声，薛老太定睛一看，却见刚刚那个还站在梅氏身旁的小姑娘，此时正双臂张开，笔直地立在梅氏身前。

那蛋液流淌到了路为晞的眼睛上，可她却连眨都不眨，擦也不擦，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那眼神，肃然地让薛老太有些发憷。

还没待她思忖好对策，下一刻，她的心底便油然而生出一股惧意。

一剪白影，将小姑娘和整个文国公府，护在身后。

而后，她的耳边，便响起一声高喝：

“昱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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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白哥哥来了，阿晞真是胆子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