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维德定定看着来人，如此这般藏头露尾，难道也与自己一样见不得人？

来人入内，站在门槛之内与孔维德静静对视。虽然戴着帷帽，可她却觉得对方能透过面纱直视她的双眸。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狭长的一双凤眼，勾魂摄魄一般。这让她想到了皇上的眼睛，也是一双凤眼，可皇帝之眼精光湛然，望之生畏，望之生寒。可眼前这双凤眼，却似含着天下所有的情意，即便是无意中的一瞥，也让人感到情意绵绵，若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二八先生？”对方开口相询，音色如玉石相击，清越朗朗。

孔维德点头：“是，你是？”

“在下是得砚斋的新东家，人送外号玉蝶公子。”

一双镂雕玉蝶翅膀正好罩着他双眼，随着纤长的睫毛忽闪，像是蝶翅颤动，振翅欲飞。

“玉蝶公子？”她嘴里吟念几声，莞尔一笑，“挺别致的名号，既响亮，又好听。你觉得带着蝴蝶面具很好看？还是因为容貌不佳，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才一直带着它吗？”

玉蝶公子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直接，随即轻笑起来。

等他笑声渐收，孔维德又道：“我的问题很好笑吗？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二字，如你这般藏头露尾，连真名实姓都不愿相告，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跟你做生意？你的底细如何，你的人品如何，你可靠吗？你会拿了我的画作卷铺盖走人吗？难道这些我不该问清楚吗？”

玉蝶公子收了笑，眼底却蕴满笑意，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道：“二八先生所言极是有理，不过先生似乎也未曾以真名实姓相告，也以帷帽遮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如何还要求区区在下坦诚相待？”

孔维德轻嗤一声，拿过桌上茶盏轻抿一口，道：“我与公子可不一样，首先，我曾在这儿寄售过画作，银货两讫，信誉良好；其次，我与这儿的童掌柜相熟，人品绝对没问题，掌柜亦可做保；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而我随时可以另选别家。”

玉蝶公子又笑了，这回是哈哈大笑，甚至笑出了泪。

“二八公子果然快人快语，实乃性情中人，我喜欢！好！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随着最后一个字落音，玉蝶公子摘下了他的蝴蝶面具。

在他左边眼角至嘴角上，有一道长长的，如蜈蚣似的疤痕。孔维德想，这条疤当时一定差点儿要了他的命吧！

“在下复姓皇甫，单名一个靖字，家中世代从商，我脸上的疤是三年前随父亲运一批货物，半道路遇劫匪，被匪首砍的。当时家人以为我必死无疑，没想到在床上躺了半年，我居然挺过来了。父亲觉得我这个样子，既不适合入仕，也不适合从商，又怕我想不开寻了短，便把我一直寄养在寺庙里。幸而庙里的高僧为我打造了这副玉蝶面具，我才得以再度回到人间。”皇甫靖缓缓叙说，如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孔维德叹息一声：“你有你的苦楚，我也有我的无奈，所以，我们还是来谈谈生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