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们虽不甘,亦无奈,只得柔柔告退。
孔维德深深觉得,美人们临去前轻飘飘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能生生将她戳出几个窟窿来。
御湖边儿上有个亭子,里面放着几个炭盆儿,即便临湖也温暖如春,还能隔着玻璃窗欣赏湖景。嗯,玻璃是个好东西,也是个稀罕物,就是太贵,一般人用不起,至少孔维德家里也就父亲的书房里装了一排。哪儿像皇宫这么土豪,走到哪儿都装了玻璃。
苏长喜将茶具烫好,轻轻放在矮几上,躬身退至一边儿。
皇帝从木盒儿里取出茶叶放入壶中,从红泥小炉上提起铜吊子高高往壶里注水,一道极细的水柱从壶嘴里冲入,里面的茶叶打着旋上下颠腾,盖上盖儿,又将滚水慢慢儿淋着壶身。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煞是好看。而且皇帝陛下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圆润饱满,修剪得整整齐齐。以往只知道,这双手握剑时雄强有力,握笔时挥洒自如,没想到就连煮茶也能那么精致优雅。
茶之一道,孔维德是个门外汉,好喝就成,故只能乖乖坐在边儿上欣赏皇帝表演。
少顷,一杯功夫茶放在孔维德面前儿,白皙的手掌做了个请的动作。
孔维德瞬间受宠若惊,这是要请她也喝一杯吗?她能说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被皇帝服务,心情儿很激动吗?
“谢皇上。”心情再澎湃,表情很镇定。
“如何?”皇帝低头品茶,“品出是何茶?”
孔维德咕嘟一口把茶喝干,放下茶盏,苦笑:“微臣不通茶道,只知道这茶好喝,喝进嘴里淡淡的,却有回甘,生津止渴。”呵呵,她能说只要不是白开水,什么茶她都爱喝吗?
皇帝没料到她这么直接,而且居然品不出这是极品大红袍,武夷山岩壁上一棵千年茶树所制,岩韵独特而醇厚,一年也只得七八两而已。
“常言道:富贵三代方懂吃穿。你们孔家好歹也算世家大族,却出了你这么个……”皇帝顿了顿,似找不到用什么词儿来形容她。
孔维德乖乖接话儿:“牛嚼牡丹的家伙。”
帝被气乐了:“哼,还算有自知之明。”
孔维德面不改色地辩解:“那是微臣心思不在这些上面儿。”
顿了顿,见皇帝没有要生气的意思,才接着道:“臣以为,懂吃穿不如知疾苦,懂吃穿只能锦上添花,知疾苦却能自立,自强,自守,自尊。小则安居乐业,大则富国安邦。臣生而愚钝,所思所想皆在方寸之地,言语失当之处,望万岁恕罪。”
明知她在狡辩,帝却生不起一丝儿火气,甚而觉得她口才了得,聪慧极了,瞧她越发顺眼儿。
“这么说,朕该当赏你才是。”
“不敢,是微臣要叩谢皇恩浩荡,让臣开了眼界,饱了口福,何况皇上泡茶功夫了得,眼福也饱了。”正经不到两分钟,又开始各种溜须拍马。
帝抓住她话儿里的语病,问:“你既不懂茶,何以知道朕泡的茶好?”
额——这算不算言多必失?
孔维德在皇帝略带嘲讽的目光下讪笑:“臣虽不才,好坏还是分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