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睡得很沉,睡境却不好。
迷迷糊糊的像做梦,又像是真的。
这期间,施院长来了,她在床边坐下,还是一身的灰蓝色棉袄和黑色裤子,头上稀疏花白的头发在脑后紧扎成一个髻,她拉着乔珂的手,便开始流泪。
一双手也紧紧地拉着乔珂的一只手,嗓音沙哑地一直哭:“乔珂,我对不起你,乔珂啊,我的好女儿,妈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啊,你不要原谅我,一辈子都不要原谅……”
乔珂想劝她,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太太!”
突然听到一声唤声,乔珂蓦地惊醒,眼前嘈杂,有曾管家,还有园里好几个壮实的保安,哪里有施院长的影子?
她茫茫而问:“施院长呢?”
几个字,刚才还嘈杂不已的主卧室里突然一片寂静了下来。
乔珂不解,在曾管家的搀扶下,在床上坐起来,又环顾四周:“楚墨凡呢?”
旁边无一人作答。
乔珂没来由的心狠狠惊跳了一下,有种浓烈的不安将她整个席卷,五脏六腑都似透出寒来。
突然,楼下由远及近传来一声声陌生的清脆带哑的孩童的嘶声哭叫:“……爸爸!不要把我爸爸抓走!不要!爸爸,你回来……”
曾管家像是撑了好久,眼泪顿时如泉水般涌满了脸。
乔珂顿时掀被就从床上爬起来,就要往卧室门口跑去,曾管家一把捉住她,另外两只手也被两名保安拉住了。
曾管家哭出声来:“太太!太太!你冷静!冷静一点!爷只是暂时被他们抓走,他很快会回来的,他不会有事!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梦梦能说话了,她能开口说话了……”
乔珂木着一张脸,瞪着眼珠子不迭地问:“你说什么?什么抓走?谁被抓走了?为什么被抓走?”
“太太,你刚做完手术,不能激动,爷说了,让我们看好你,他很快会回来。”
乔珂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她狠命地挣扎,拼死地挣扎,全然不顾自已还术后虚弱。
两名保安怕弄疼她,不敢用蛮力,最终还是被她挣出去了。
乔珂蹬蹬蹬便冲出门去,到楼梯下面,远远便看到楚墨凡一双手上银色的手铐在冬日的阳光下,划过比北风更冷冽的寒光。
目光深处,蓝白交加的警车尖利地呼啸而去。
顿时,她双腿一软,人就坐在了楼梯上。
追出来的保安从身后抱住她,担心她从楼梯上滚下去,又搀着准备送回房。
乔珂反而像一下子沉淀下来,没有刚才的慌张和惊恐了,冷静地开口:“你们不用管了,我已经清醒。”
曾管家从卧室拿了大衣出来,给她披上,乔珂自已穿好捂紧,走出别墅大门,将同样被保安抱住哭闹不停的梦梦抱进自已怀里,紧紧的搂住,低声:“我的宝贝,我的宝贝乖,别哭了,爸爸会回来的,我的宝贝会说话了,爸爸刚才都听见了,他肯定会回来找宝贝的!”
梦梦哭得太狠,还在哽咽,满是泪水通红的小脸蛋也是一抽一抽,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妈……妈妈,爸爸……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这还是乔珂第一次听到女儿叫妈妈,那种震惊、惊喜、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激动,终于把她满腔的惶恐都压下去了,她再次紧紧抱着女儿,分不清是喜悦、是苦涩、是担心的泪水一涌而出。
“……妈……妈妈……爸爸……为什么被……被抓走……”梦梦小身子还在一颤一颤的,软糯的嗓音带着哭过后的糯磁,再加上乔珂的眼泪崩流,让后面的曾管家也跟着红了眼眶。
重新回到别墅,曾管家看她们两母女都勉强平和下来,自已把梦梦带去儿童房洗脸去了。
保安队长对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乔珂汇报:“警察说爷涉入一桩人为车祸案,两死一伤,全是跟他有关的人,伤者是爷的心腹保镖阿坚,两名死者其中一名是来自云市叶岭镇叶家村的叶大生,另一位是……”
听到叶大生死了,乔珂脸色一下子冷凝起来,她直勾勾抬眸看向他:“另一位是谁?”
队长又顿了一下:“是……爱义孤儿院的施院长……”
“你说什么?!”
乔珂瞳仁都收缩得崩了起来,嗓音更冷几分,队长垂下眸,才继续抬起头看着她说:“另一位是施院长,开的是爷的迈巴赫,另一辆车里是阿坚和叶大生。”
“死了?都死了?”乔珂喃喃了两句,人都颓倒到沙发里。
听完这些,连她都隐隐感觉,这事极有可能就是他楚墨凡一手安排,更何况别人?
曾管家给梦梦洗完脸,又涂了宝宝霜,牵着她走出来。
乔珂正在打电话:“你们问过了?那边怎么说?”
电话那头的洛恺似乎有挺多人在一起商量这件事,声音有些嘈杂,但他的话还是清晰传过来:“有点棘手,车祸画面显示,施院长负主要责任,反道直撞向阿坚和叶大生正行驶向前的车辆,从她尸体里检验出,她曾服过过量禁驾药,警察查出她临死前只见过爷一个人,而且两人似乎还发生过争吵,她所开的爷的那辆迈巴赫也被人动过手脚。”
“另一名死者叶大生生前在圣蒂雅酒店也只单独见过爷,还被爷亲手打断了腿,原本酒店爷有熟人,他用门卡擅进酒店套房的监控绝不会让警察拿到,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居然还被他们得到了,种种迹象,爷已经被定为这起罪案的幕后主谋。”
洛恺沉声说的同时,旁边还有一道男人的声音低低传来:“……这次他们还真是神速,连杀人动机也被他们查出来了,叶大生生前曾要胁于楚太太,楚先生气不过为她出手报复,断了他的腿不解恨,又精心策划了这场车祸,而施院长,原本楚先生跟她还是抚育和被抚育关系,但也与楚太太有关,据说她最近逼着楚太太做一台骨髓移植手术,两人产生矛盾……”
乔珂默默地将手机挂了。
明明巨大的落地窗外暖阳高照,但她却仿佛看到天一下子漆黑了下来。
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也摸不着,整个人无力到了极点。
她想起那个梦,施院长紧紧地握着她的一只手,嗓音沙哑地一直哭:“乔珂,我对不起你,乔珂啊,我的女儿,妈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啊,你不要原谅我,一辈子都不要原谅……”
那会儿,便是她要离开的时候吗?
那嘶声裂肺的一声声响,让乔珂瞬间控制不住心里涌过浓浓一股酸痛,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
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眨眼之间便天人永隔。
转眼,脑海里的画面又被楚墨凡手里寒光冽冽的手铐所覆盖。
曾管家走过来,给她端来一杯热茶,递到她手心里,柔声软语:“别想太多了,事情肯定能解决的,爷那么有本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他现在有你,有梦梦,哪里舍得拿自已的命开玩笑,喝点热水,你手太冰了,可不能才做完手术又感冒了。”
所有交换的画面被曾管家的话给切断,乔珂重新回到现实,她接过茶,捧在手心:“梦梦呢?”
“许是哭累了,我给她洗完脸涂了脸霜,放回床上没一会儿自已睡着了。”
乔珂捧着茶,眼神再一次恍惚。
“你刚才给洛恺打电话问了?他怎么说?”曾管家小心地又问。
乔珂不想让老人跟着担心,淡声答:“让我们等着。”
“那就好,有公司的那些人,应该没事。”
轻拍了拍她的手,曾管家去厨房吩咐做晚饭,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
乔珂这才又拿起手机,拨打楚欣悦的电话。
楚欣悦好一阵都没接,应该是故意不接。
乔珂猜想,现在整个孤儿院的人都恨着楚墨凡吧。
毕竟证据如山。
乔珂继续拨,在第五次拨打的时候,楚欣悦接了,嗓音淡漠:“有事吗?”
乔珂闭了闭疲惫的双眸,哑声问:“……施院长她……现在人在哪里?什么时候出殡?”
像是等了一个世纪之久,楚欣悦回了几个字:“明天三点,南区殡仪馆。”
而后,手机挂了。
乔珂晚餐桌上只喝了两口汤,曾管家看在眼里,这会儿又热了些牛肉粥送进主卧室里来。
叩门,进来。
窗帘开着,看到乔珂坐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里,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发呆。
外面,偶尔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几声鞭炮声。
从珂园开车出去十多分钟的车程,还有几处别墅小区,不是市区,不禁烟火鞭炮。
好多天前,便偶尔有鞭炮声声传来。
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过年了,很多人便专门选在这年底清闲的时段里请客铺席办喜事。
曾管家将粥盘端过去,拉过一张小桌,摆在她面前:“好歹吃一些,养好身体比什么都要紧。”
正说着,她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看了一眼,按下接听,而后微微俯身问乔珂:“太太,门房的人打电话来,说宋世南宋先生正在园门口要见你,你看,见吗?”
“不见。”乔珂想也没想便拒绝。
“哦,好。”曾管家重新抬起手机覆到耳上,正准备回答,乔珂突然又叫住她:“等一下,曾管家,跟门房的人说,请他进来吧。”
乔珂穿上整齐的白色短款棉袄和黑色长裤,对镜,脸色一度冰冷到了零度。
下楼,看到西侧会客区的男人。
深灰色的大衣敞着扣子,露出里面笔挺的黑色西装和一截洁白的衬衣领,佣人已经送上了茶,他正端坐在沙发里,优雅地端茶轻抿。
听到楼梯上的声音,他扭头看过来。
看到徐步而下的乔珂,他英俊面容上削唇的双唇便温润地勾了起来。
乔珂面无表情,走到他斜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来,语气淡漠:“宋先生晚上特地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宋世南沉邃的目光久久地看着她略带苍白的越发削瘦的瓜子小脸,眼神近乎贪婪痴缠。
乔珂将脸别向一边:“宋先生有话直说吧。”
宋世南眸里瞬间掠过不经意的忧伤,将茶杯递回茶几上,微微垂了头,双手交握在微微分开的两膝上,低缓开口:“我知道,你已经知道当年的事了,恨我当年给你制造假死让你受了四年的苦……”
乔珂打断他:“如果宋先生只是来叙旧,恕我现在没时间也没这个心情,您还是请回。”
说着,她便要站起来,宋世南抬眸,眉头深锁,嗓音加重了:“你听我说完!”
乔珂隐怒,毫不客气道:“我没兴趣!”
他沉声冷冷:“楚墨凡的事你也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