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凡不语,沉默着往园子里的主楼走去。
进主楼回卧室,一年四季鲜花不断的温馨卧室里,超大尺寸的大床床头,挂着一幅巨大的简单大头照合影。
和结婚证上的照片标准一模一样。
照片里的英俊男人笑容迷人,眸色温润。
而女子则是从脸到脖子再到肩膀,齐齐都崩着,脸上那抹笑,虽是挤出,倒也甜美纯洁,透着年轻女孩儿独有的娇羞动人。
楚墨凡解下领带的一刹,深眸再次凝在照片里的她脸上。
所有动作都顿住,好一阵儿后,才又开始解领带,脱西装,取下腕表,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他进衣帽间,拉开左侧的衣柜门,这几年来,他每年只定制一套新衣物,每年的同一天清晨服装定制方会按时准点送来,曾管家收了,便按惯便给他放在左侧的衣柜里。
换上整齐的三件式墨蓝色礼服西装,打上领结,戴上新款腕表,再在西装外面套上同色系的呢绒大衣。
胡茬刚才已经在浴室剃净,头发也已经梳理得一丝不苟,还喷了点她喜欢闻的花草香水。
镜子里的男工工工整整,除了眸底的透凉,整个人的精神外貌也算得上是神清气爽。
再三检查无差池后,他这才迈步出去。
曾管家听到脚步声,把东西都端出来。
从主卧里走出来的男人,比刚才从风雪里回来的男人,明显多了些温度,沉深的眸子也些许有了丝活气。
楚墨凡接过东西,出门,没有打伞,直接顶着风雪往园子右侧的墓园走去。
照例,曾管家只是站在门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漫天风雪里。
他曾下过令,这种时候,谁也不许跟过去。
原先还有新来的佣人想跟过去帮忙做点什么事,但都被曾管家阻下。
一年到头,除了工作,话都没见多说几句。
唯这一天,在乔珂墓前,他才会剖心一番,人总闷着,总归不好,所幸还能有这么个让他开口说话的地儿,有个让他倾尽心事的对象……
收拾房子的几个佣人也跟在曾管家后面,看着他过去的背影。
其中年纪稍大的叹息:“应有尽有,偏生把日子过成这样,人死茶凉,爷也是干大事的明白人,怎么就看不开呢。”
曾管家不由抹了把眼睛:“都别看了,园里活儿干完了的就去休息,没做完的就去做事吧。”
她自已亲自去主卧收拾楚墨凡换下来的衣物。
曾管家从年轻时开始守寡,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多少能懂他。
单这一天制新衣,不过是想让乔珂看他过得很好,让身在黄土之下的她安心。
除这天外,其他的日子,于他不过是千篇一律的重复罢了。
墓周围,苍柏已经愈发地浓青,枝头染了雪,更显清冷。
碑前阶上整整齐齐已经摆了不少鲜花,还念着她的人今儿都来看过。
楚墨凡曲身,把酒和还热腾腾的糕、娃娃都摆在前面。
从衣兜里拿了方深色手帕,把墓碑里嵌的相片上的雪水一点一点擦净。
擦完,湿透的手帕依然收进兜里。
席地便在湿漉漉的碑前阶上坐了,给两只杯子里倒上醒好的红酒:“这是红颜容,我托人专门从法国弄了几支来,据说对女人好,今年我把乔氏的重心放在北美洲,在那边的几个国家待了大半年,弄了五家乔味苑,美国暂时开两家,纽约和洛杉矶,都选的好地方,人流旺,地段繁华,投资是大了点,但我和财务部都一起提前做过预估,两年的时间用来回本,不出意外三年不到即可盈利,五月时我在渥太华,咱们的乔味苑正好赶上郁金香节,花多得让人头晕,我倒是没什么感觉,你和女儿想必是会喜欢,小家伙差不多四岁了,调皮吧,管不下来你就由着她吧,别太累着自已,她大了自就好了……”
四周静谧,唯有风雪的声音时起时伏。
男人低磁醇沉的嗓音回荡在凄冷的空气里,叙叙叨叨,无波无澜,凉凉淡淡,仿似永远都说不完……
凌晨时分,楚墨凡才重新回到主楼。
已经冻得一身僵硬,黑色衣服出去,白色衣服进来。
曾管家和几个佣人去主卧放热水的放热水,做早餐的做早餐,煮安神汤的煮安神汤,而曾管家则是上前去帮着脱掉他一身染雪的外衣,主楼里忙成一团。
等他重新洗过热水澡,穿着睡袍下来喝过热汤,坐在餐桌前开始吃早餐时,曾管家才递上他的手机,小心地说:“爷,太太的爷爷刚才亲自打了电话过来,我帮您接了,说您在忙,他说让您忙完务必去趟第一医院。”
楚墨凡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沉默无声地吃早餐。
曾管家便与众人又齐齐退下了,拿了手机拨许司机的号码,昨天接回楚墨凡,便让他回后面的员工附楼宿舍休息去了。打通许司机的电话,让他早点起来候着。
楚墨凡吃完早餐,许司机车已经备好。
而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人出来。
曾管家再次来电,说爷去睡了……
楚墨凡的私人手机直接设关机,浑浑噩噩睡了两三个钟起来,这才让许司机送他去第一医院。
第一医院,重症楼的单独病房里,楚墨凡叩过门推门而入。
病房里只有宋世南请的特护在,宋蔚尔上午刚做完化疗,这会儿正恹恹睡着,因为做化疗,头发一直掉,再加上她情绪一直抑郁低落,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憔悴不已。
露出的脸和手也都透着不寻常的苍白。
楚墨凡看宋家爷爷不在,正准备返身离开,宋蔚尔醒了,声音哑然:“老公……”
男人顿步,却没回头。
她凄然而笑:“我快死了,你还是不肯看我一眼吗?”
楚墨凡依然不语,拉开门,走了。
宋蔚尔眼泪流出来,越流越凶。
特护跑上前,拿干净的毛巾给她擦,小声地安抚:“楚太太,您快别哭了,医生说过,刚做过化疗情绪不能太激动,还是好好休息吧。”
在心里盼了又盼,好不容易盼到一面,却连正眼都没瞧上一秒,人便走了,宋蔚尔心里寒凉如雪,也没有别的法子渲泄,便也只剩下哭了。
特护劝她不住,怕落宋家人埋怨,壮着胆子道:“要不我去帮您把先生追回来?”
说着,便真欲去追。
手被宋蔚尔无力的手给捉住,宋蔚尔依然哽咽难抑:“别去!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