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失眠,让他眼眶漆黑,这样垂着眸,只让人看到一片沉重的阴影,却看不到任何表情。
墓碑新立,苍柏新植。
母女墓,两张相片,一张是乔珂,笑意盈盈,恍若仍在,是那日强逼她办结婚证时所拍,而一张,是一片空白。
直到这时候,楚墨凡才发现,他还欠她一套婚纱照,欠她一场婚礼。
他是孤儿,身边来往皆是路人,即使真心关心他,他没吩咐的事情,也没人敢主动对他提出。
例如婚礼,例如婚纱照,例如真正的蜜月旅行……
他人生里第一次结婚,这些事情都还来得及想周全,她便去了。
一场夫妻,他欠她的着实太多。
来的人不多,真心关心楚墨凡的几个人,以及真正关心乔珂的人,外加公司和乔氏的高层亲信。
楚墨凡这种时候自是想不到这许多。
是洛恺,他安排的这一切。
乔珂死得凄凉孤冷,他不忍心她最后走得依然凄凉孤冷,多来些人送送,至少能添点安慰。
葬礼毕,楚墨凡第一个离开。
洛恺负责亲送那些吊唁的人员离开。
许司机载的楚墨凡。
曾管家、施院长和刘司机上另一辆车紧跟其上。
听楚墨凡的命令,许司机开回豫园。
到达时,曾管家和施院长也到了。
两人跟上前去。
在客厅,楚墨凡停下步子,依然垂着眸子:“院长,你也辛苦了,回去吧。”
孤儿院新搬了地方,万事都需要她去忙碌。
施院长走上前,目光落在他左手尾指的那枚黄金戒指上,叹息一声,说道:“夫妻一场,你也无愧于她,是这丫头福薄,别想太多了,这段时间给自已放个假,好好休息,振作起来,你一向冷静自恃,会迈过去的。”
楚墨凡点头,出声:“刘司机,送院长回去。”
施院长走,楚墨凡转头让曾管家去给他准备晚餐,他自已上楼去洗澡。
重新下楼来,他直接穿着睡袍。
曾管家看着一身神清气爽的他,微怔。
“太太的安神汤,谁会做?”楚墨凡在餐桌前坐下。
曾管家忙走上前:“太太教过我,我也做过几次。”
“去给我做一份,还有,按太太以前给我在客房摆的花卉,在主卧摆上一份,我需要睡眠。”
“好。”曾管家又抬眸琢磨地看了他几眼,最终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转身便照吩咐做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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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数月,新年夜,万家灯火。
楚墨凡亲上北城,带着聘礼登门宋家,求娶宋家千金宋蔚尔。
宋老爷子和宋父齐齐冷脸。
宋世南眸色深沉地睨着楚墨凡,同样沉默,表情意味不明。
唯宋蔚尔,欣喜若狂。
宋爷爷和宋父不允。
楚墨凡在宋家老宅大门外,苦跪不起。
连着一天一夜,肩染白霜。
宋蔚尔在家里要死要活,以命相逼。
宋爷爷自宋蔚尔进门那一刻起,就从心眼里疼爱这个长相甜美的女娃儿。
呵宠多年,看不得她茶饭不思憔悴不堪,终于还是疼孙女心切,应了。
大年初八,宜婚嫁,宋蔚尔远嫁画城。
婚礼排场之大,轰动全国。
看众各种言论纷纷。
有说楚墨凡薄情寡义,前妻尸骨未寒,便立迎新妻,只知新人笑不怜旧人哭……
有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楚墨凡那位前妻一看就是现在这位妻子的替身,当时娶乔珂不声不响,娶宋家千金却这般排场,一看就知道谁在他心里分量更重……
各种猜测推断千千万万种,但大多数是一片倒地替死去的乔珂不值。
珂园奢华如宫殿又怎样?
她一死,还不是转眼新人占。
盛大的婚礼在画城最顶级的酒店举行完毕。
一对新人亲自送宋家老爷子、宋父登上回北城的专机。
而宋世南除了在婚礼上露过一面,后面再没见踪影。
送走贵重的岳丈及爷爷,出机场,两名警察向楚墨凡走来。
“楚先生,我们怀疑你与年三十晚上一起重残案有牵连,麻烦跟我们回警局一趟。”
楚墨凡面色淡淡,依言同往。
宋蔚尔却不敢置信,一把拉住警察:“大年三十?不可能!我老公年三十晚上在北城,在我家,他人都不在画城怎么可能参与这样的事?”
警察耐心道:“楚太太,我们只是怀疑,请楚先生回去跟我们录个口供,录完他就可以回去了。”
宋蔚尔握住楚墨凡的手,一脸担忧:“要不要我去找爸爸和爷爷……”
“不用,让许司机送你回新房,我去去就回来。”楚墨凡说完,跟着警察一起走了。
宋蔚尔双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坐进车里,马上打起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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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墨凡所涉嫌的案子受害人是乔启龙。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被人将手脚都齐齐扭断,下手极尽凶残,手筋脚筋无一幸存全部断裂,这一世,怕是想再恢复如初永无可能。
这几天住在医院重症科的乔启龙意识总算有些恢复了,一口认定是楚墨凡派人干的。
可是他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
警察们一番调查也没查出任何线索。
案件还在继续调查中。
这次请楚墨凡来,也是例次公事,录个口供。
尽管乔启龙一再指认是楚墨凡。
但从现场以及这几天的调查取证来看,楚墨凡没有一项能与嫌疑人相符的地方,而且最有力的证明是案发期间,他正在求娶宋家千金,他当时人就在北城,有不在场证明。
要说是他派的人,也没有线索能证明这一点。
录完口供,警察便放楚墨凡走了。
楚墨凡打了辆车,没有回新房,直接去了珂园……
******
许司机把车开进一座别墅小区。
宋蔚尔眸色微沉:“许司机,这里是哪里?”
许司机回答:“景莲别墅区,再往前那栋白色的别墅,便是爷前些日子刚买下来的新房。”
宋蔚尔心里闪过不甘:“为什么不是豫园?或是那座新建的园子?”
那座新园子她真心喜欢,那才是楚墨凡真花了心思建的,虽说现在还叫珂园,但改名字不过是换块牌子的事情,这有何难?
许司机表情淡淡:“爷说了,豫园和珂园毕竟都是前楚太太住过的地方,人都死了,再给你住,会忌讳。”
宋蔚尔这才找到一丝心理平衡:“倒也是,不过,这里也只是暂时住着吧,等我安定下来,再弄块地重新盖一座更好更大的便是。”
许司机不做声,表情漠漠。
不多时,车子便停下来了。
这车也是新车,大众的宝马,黯红色,像血液凝固的颜色。
楚墨凡以前载过乔珂的黑色迈巴赫landaulet也被楚墨凡留在珂园,除非他一个人开,任何时候都不用。
许司机把她送到,便自已打车走了。
别墅其实很时尚很豪华。
但对见过珂园奢华程度的宋蔚尔来说,这简直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
她一边往里面走去,一边深呼吸:没事没事,这只是过渡期,过段时间让楚墨主再建一座比珂园更好的便是!
别墅里的家具电器简陋到了极点。
说是新房,可里面清一色的洁白如冼。
连主卧里都是清一色的白。
白的墙,白的家具,白的床,白的床上用品。
她整个人都是一愣。
心里隐隐有寒意渗出,但她还是选择不去理会。
夜越来越深。
这座别墅空洞而毫无人气。
除了她自已,另外一个人都没有,豫园和珂园他都养了不少佣人,可这里却一个都没有。
她自我解答,如果不是警察突然出现,今晚可是两人的新婚夜,楚墨凡应该是为了和她独处,所以才没安排佣人过来。
从衣柜拿了崭新的睡衣去洗过澡,她坐在崭新的床上等他。
几乎一个小时看一次时间,熬到夜里十二点,楚墨凡依然没有回来。
她打他的电话,显示关机。
宋蔚尔皱了眉,难道真出了什么事?
天蒙蒙亮时分,她从迷盹中醒来,发现自已居然坐在床上睡着了。
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凌晨五点一刻。
宋蔚尔不再犹豫,拨宋世南的手机,问警局里的号码。
宋世南简短说了。
宋蔚尔这才知道,楚墨凡昨儿才去待了半小时不到便走了。
他却没有回来!
宋蔚尔狠狠咬牙,拨他的手机依然关机,又拨洛恺的电话。
洛恺吱吱唔唔。
宋蔚尔怒:“我用楚太太的身份命令你,说他人现在在哪里!”
洛恺嗓音很低:“……珂园。”
宋蔚尔倏地挂断手机,起身,从衣柜里拿了长款棉衣换上。
拿起车钥匙便风风火火出了别墅。
一路风驰电掣飙到珂园,在园子门口停下,下车便准备冲进去质问。
两名人高马大的壮实安保在大门口拦下她:“抱歉,没得楚总的同意,谁也不准进去!”
宋蔚尔气不打一处来,大怒:“把你们的狗眼放亮点,我是楚太太!”
两名安保面不改色:“抱歉,没得楚总示意,任何人都不行!”
宋蔚尔懒得跟他们多话,推开两人便硬往里闯。
两人都是退伍军人,宋蔚尔一个弱质女流,另说硬闯,就是飞也难得飞进去。
她被他们稳稳拦在门外。
宋蔚尔气得心尖肝儿都在颤:“你们俩个不开眼的狗腿子给我记住了,我宋蔚尔一定炒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