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的工作状态差不多一直是这个样子,我和江宇非常默契,差不多半年里他接手的所有单子都得到了一般人想也不敢想的回报。跟着江宇,我很幸运地算是在业界叱咤风云了一把。必竟我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别人看我更是多了几分欣赏和羡慕,这么好的运气和经历任谁都嫉妒。我对外界的评价不尽所知,但有一条我十分介意,说我是天生的狠角色。我的工作基本上就是人员分配和资源调动,根本不需要狠,只需要准确就行了,对于这个狠字我竟不知从何说起呢。江宇安慰我说弱者都觉得强者狠,因为一块肉摆在那里,吃到的都是从别人嘴里抢下的,谁说不狠呢?
在上海的九个月里,包括春节也没有回家,我习惯了工作到没有白天没有黑夜的混沌不清,脑子里只有工作。但第二年春天刚过,爷爷在上厕所时摔倒发生脑梗塞引发缺血性卒中,我订了最快航班赶回去,爷爷还是走了,在我回去前丧礼都已准备就续。终是让他一语成谶,永无再见。
我以为我忘了顾青雨,从此相见也无悲喜。但我在爷爷的葬礼上又再次见到了她,她穿一条黑色的紧身裤,一件纯色的深蓝短袖衬衣,把她肌肤更衬得雪白。她披散着及肩的长发,遮住了轮廓和耳根,但我仍能穿过人群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尖,那个样子依然和去年八月里和我分别前一样,让人猜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甚至是忧伤欢喜。
我远远地看着她,去年在一起的那几天时光又重新浮现在我脑海里,我猛地甩甩头,爷爷的葬礼才刚刚开始,我很快又回到现实中,送爷爷最后一程是我唯一能做的了,虽然是一场仪式,但那都是我和爷爷很正式的告别。
我们中国人对待父母祖先的去世,都有俗成的比较庄重和规范的礼仪秩序,我们对亲人的离世有着一种神秘递进的感知,当年幼时面对亲人的离开,开始认识死亡是真实存在的;当年长时面对亲人的离开,已经能够接受死亡是人生宿命。爷爷走完了他人生的八十个春秋,他可以说是寿终正寝的,再加上他在床榻上病困已久,家人不至于过分伤心。我们当地人对待生死好像早已淡然,当斯人远去,无论他生前有多少欢乐或是痛苦,地位尊贵或是低贱,死了都一了百了了。至亲的人会到灵前痛哭,但亲人朋友们在灵前打麻将、喝酒、吃肉,该说笑仍是说笑,这并不是对死者的不尊重,而是陪伴死者欢欢乐乐地通往极乐世界。亲朋好友都会热热闹闹送他最后一程,葬礼成了他人生大戏上最后也必然是最后一场演出与盛宴。
爷爷的葬礼热闹了三天,在最后推入火葬场的时候,我们全家人还是情绪失控了,我的父亲和姑姑在燃烧间外哭得悲恸万分,那场情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亲人离去在活着的人心中留下的伤痛,就是不能再见。他在,你可能不会知道他有多重要,他走了,就代表一世缘份的结束,永远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