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抚庭浑身是血的将女儿运到山顶最好看的地方的时候天刚刚乍亮。
黎抚庭不知道坐在那和女儿说了多少话。
他努力的搓揉着手将上面已经干结的血痂揉落,轻轻摸着女儿的棺木轻声说:“青儿你别怪爹杀人,是他们对不起你啊,爹知道你受欺负了,爹就来了……爹来晚了啊,爹来晚了啊!”
老人眼眶里的泪落在棺木上,身子瘫软了下来,摇着头哭着轻轻说道:“你说说你啊,这辈子都没人珍惜你,小的时候是我捡回来的,又是我把你送走的,进了王府做了贴身丫鬟又被当成了赏赐送给了个畜生,爹替你不服啊,我黎抚庭不服啊!”
黎抚庭突然跪在地上挺起身大声说着,声音惊起了一大片林中早起的飞鸟,望着自己的手神态有些癫狂:“爹替你杀了那狗官全家三十几口,全家老小一个不留,他们既然敢将你扔在乱葬岗,我就敢把他们全部剁碎了喂狗!”
“以后就不走了......”黎抚庭顿了顿,说道:“爹就在山下,每天都来看你。”
“爹以前躲着你,你可不许躲着爹啊。”
黎抚庭在山下住了二十年,日日上山,风雨无阻。
第二十年头儿的时候黎抚庭走到屋子后面,盯着一棵梧桐,出了神。
早些年,女孩还小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过客的书生轻轻摸着女儿的头,回过头对着他笑着说:“好俊俏的女孩儿。”
他拿着两棵月桂被这突然的搭讪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憨憨的点头,心里又有些担心,莫不是来寻她的?
书生盯着黎抚庭手中的月桂,目光有些涣散,突然叹道:“月桂啊……”
黎抚庭点了点头,轻声道:“哎,有女儿的家家都种着,我不想着种着埋坛好酒么。”
书生点了点头,嘴里念叨着出神:“双桂当庭,流芳百里,是挺好,是挺好......”
穿着一身破旧长袍的书生喃喃着,错过黎抚庭的身子往前走着,突然回头道:“可惜你女儿不是种月桂的命。”
黎抚庭愣了愣:“那种什么?”
这下反倒书生呆滞了一下,魔怔一般自问道:“种什么?种什么好呢……”
“种梧桐吧。”书生猛然抬起头轻笑道,似乎怕得罪人一般:“种梧桐好。”
“嗯,种梧桐好。”书生又自顾自肯定了一句,不理手里拿着两颗月桂呆呆站着的黎抚庭,转身向前走着背影落寞,口中叨念着:“庭芽曳春意,折花簪肖髻。琼芳不知情嫉,桐深翁老骥,供姬栖戏。还是种梧桐好啊……”
黎抚庭抬了抬眉,望着手里的两颗月桂。
“爹,那个人在念什么?”
“爹也不知道。”黎抚庭蹲下身放下月桂摸着女孩的脑袋,想了良久。
“那就种梧桐吧。”
琼芳不知情嫉,桐深翁老骥,供姬栖戏。
你还不知人间情苦,爹护着你。
我老不老的,从来不在乎。
凤择梧桐而栖。
黎抚庭开口轻声念着。
“爹给你栽棵梧桐树。”
黎抚庭弯腰将梧桐树下的酒挖了出来,如果女儿在出嫁前夭折,陈年窖藏的女儿红就会改名花雕。
所以人常说:“来坛女儿红,永不饮花雕。”
老人叹了口气坐在树下靠着树干,一点一点磨去了泥土,拍去了泥封,端起酒坛自己喝了一口,抿了抿唇,笑着对山顶的方向喊道:“青儿!爹也要走了,不回这里了!爹年纪大了,以后不会再来看你了。”
老人站起身,将只喝了一口的花雕酒放在了树下,走远了。
不知怎么的。
这座江湖的老人似乎都听见了宋缺的那一句莫让江湖没落。
黎抚庭愿意替中年酒客走上一遭,行钧和尚想要向凉皇买上一条命。
起手落手共三百六十四招半。
老方丈落了半招,撤步不能回手。
黎抚庭步步紧逼,掌中含气,一掌拍下。
“老和尚你的大梵天经呢!”黎抚睚眦欲裂,“起气啊!”
再和我纠缠下啊。
好歹,晚些死......
老和尚看着黎抚庭全力横来的一掌,垂下的长眉一松,慈眉善目,嘴唇轻动说出了一句话。
黎抚庭愣了愣,哈哈一笑,一掌向老和尚的光头拍下。
老方丈浑身炸开一气,虽然只是一瞬之间,大梵天如陨星乍现,一拳打了出去,眼底闪过了一丝不舍,又撤拳半分,轰上了黎抚庭的肩胛骨。
没了大梵天,哪还是什么天下第一大金刚,老和尚唯一剩下的只有一身五十年气劲了。
黎抚庭嘴角溢出了口鲜血,收手,咧嘴道:“我留在安阳本就是不知道该去哪,我女儿说安阳好看,我就想着来看看,后来李忌说不如留下来吧,我想着她一辈子就想着来这个地方,我就当帮她终个念想。本来是想死在这里也算个排场,可你老和尚打诳语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老方丈沉默不语。
“你不杀我,我不知道哪天会死啊。”黎抚庭抿唇道:“你说不如同去,可你不愿渡我。”
“天下的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老和尚一张嘴,鲜血顿时流了下来:“你后来的每一招都在求死,老和尚实在招架不过来。”
“施主好深的执念。”
老和尚盘坐在原地,鼻子和眼角渐渐流出鲜血,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