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承东手里捏着信,想起了郭队长写给他的话:许怀政虽然工厂遭难,但为了抗战,他不遗余力,是个可以信任的资本家。这些他都了解,但有个疑问在廖承东脑子里升起:郭队长是否知晓,父亲跟许家早年就有来往呢
许怀政可能早就看到了廖承东。他不紧不慢地朝他走过来,说:“承东,是你呀,进来进来,叔叔很早就想找你谈谈心了。”
廖承东将信交给许怀政,说:“我们队长让交给你的。”回身就离开。
许怀政接过信,立即拆开看,见他要走,又顾不上看,做个拦住他的手势,和颜悦色地说:“到屋里坐会吧。”
管家许逢杰走上前,笑容可掬地推搡着廖承东,随边走边看信的许怀政来到董事长的书房,方退了出来。
许怀政请廖承东坐在沙发上,亲自给他沏茶,端着茶杯递给他,笑道:“你就是不肯来,要不是郭队长,只怕你是不肯进我家门的。都长成大小伙子了,一表人才。对了,你改了名字,叫承东,我能猜到你的意图,不过,要不是郭队长跟我讲明了,我还真不知道廖承东是谁啊。”
廖承东表情生硬,默不作声,但有一点他知道,郭队长跟许怀政都对自己很关注。
许怀政沉默了一会,说:“你们队长对你可器重了,当然,你首先是个可以被器重的人。对了,去过我们老家一趟,对老家有何印象”
廖承东还是不吭气。
许怀政淡淡地说:“你是为你那小伙伴的死难过吧,我理解,但战争总会死人的。”
看来郭队长把什么都告诉他了。
许怀政又说:“你才回来,路上辛苦了。”就喊管家过来,让他带廖承东去洗澡换衣服,又让厨房多加几个菜,留他吃完饭。
廖承东不敢接受如此款待,悲伤和一种愤懑此刻填满了他的胸膛,他站起来无声鞠躬道别,就往外走。
管家许逢杰拦下他,说:“老爷留你,你就听话吧。”
廖承东停下脚说:“有事就请直说吧。”
“我还是想问你,对老家,你印象如何”许怀政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廖承东偏过脸看他,说:“你不是不晓得,我打小不就生活在上海吗,能有什么印象”说着拔腿就出了门。
出了沈公馆,廖承东不知道往哪里走。可是,他告诉自己,还是要回家。为了让自己复杂的心情平复下来,他走得极慢,还绕道去买了点心,就这样磨磨蹭蹭好久才进了弄堂。
弄堂里家家亮灯了,昏黄的灯光拉得他的影子长长的,他手里拎着那纸包点心晃来晃去,影子被扩大着,也在地上明明灭灭摇晃着,像鬼魅一样。
石库门的房子,门都是大开的,有人家做饭的气味飘到弄堂,有小孩跑来跑去嬉闹的声音,有妇人喊小孩回家吃饭的声音,弄堂里热闹起来。
廖承东进了屋,就见海云也在做饭。见他回来了,沈海云忙停下手中活,像不认识似的,盯着他,又觉得有些难为情,笑说:“回来了。饭快好了,先洗洗吧。”
沈父躺在床上,欲起身,廖承东走上前掖好他的被子,不让他起。
沈父问:“承东,几时回来的河生呢”
廖承东只觉喉咙里像被一种东西堵塞了,鼻子发酸,但他不能哭出来,他淡淡地说:“才回来,河生他快回了。”
沈父追问:“你们不在一块”
廖承东点点头嗯了一声,就转身去帮海云。
这时的海云已经将饭菜端上桌,说吃饭吧。廖承东没听到,海云又重复一遍,喊了他的名字。她平常不喊他名字,虽然她满心欢喜他,虽然她也清楚他早默认了那种关系,但在他面前她从不表露自己心迹。为了这个家,她欠他太多,她不能太自私,指望立即嫁给他。可是从他一进门,她就看出他心里有事。他无言地将点心顺手就放在灶台上,纸包散开了也不管,平时,只要是买了好吃的回来,他都会乐呵呵地将点心亲手分给他们吃。这会喊他居然听不见,他心里肯定有大事。沈海云盛了一碗饭放在他面前,再去服侍父亲吃饭,回头瞥一眼他,见他端起饭碗,却不动筷子,眼睛盯着墙壁发呆。
沈海云说:“累了吧,歇歇再吃。”看了他一眼,见他虽比消瘦些,但更好看了,她心里泛出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几个月不见,外面天地大,遇到的女孩有多,他变心了
躺在床上的沈父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咳嗽了一声,说:“承东,你过来。”
廖承东就起身来到床边。
沈父说:“你跟河生干的那些事我晓得,那是会死人的。承东,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听着。”
廖承东不语,他不忍心骗他们,可是他又说不出口。
沈海云见状,放下碗,拉他出了门。
沈海云问:“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没事。”
“那你是”
“我伤心,我想哭。”
“我弟是死了还是伤了”
廖承东终于忍不住了,抱头蹲下,哽咽起来。
沈海云明白了,可是这个坚强的姑娘不敢放声哭,只让突然迸发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过了一会,她问:“他真死了”
廖承东说:“是”
海云含泪果断说:“你能囫囵回来就好,这事还得先瞒着我爸。回屋吧,就说我弟受了伤,在外地医院养着。”
廖承东站起来望着海云姑娘,泪水止不住刷刷流下。
海云擦擦泪,也示意他擦泪。稍稍平静了些,他们才回屋。
廖承东就照海云姑娘说的,跟沈父说了河生情况。
沈海云接着说:“他是怕我们担心,不敢讲。”
沈父不言语。
海云又说:“爸爸,你放心,弟弟他伤的是头,要休养的,快也要三两月才回。”
沈父要坐起来,却起不来,沈海云将他扶起,他半靠在床上,费力地喘着,好一会才说:“承东,又要难为你了。”
廖承东压住悲伤,说:“伯伯,爹,不说这话,我是河生的哥,就是你儿子,你不能把我在当外人看。”
沈父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他闭眼张嘴,女儿一口口往他嘴里送饭,他只吃了几口就摇头,让女儿将他放到躺下。
晚饭过后没一会,许逢杰突然来到沈家。他屁股一落座,就对廖承东说:“老爷让我来看看你,想跟你商量件事,你今天去得急,老爷没来得及说。”
廖承东冷冰冰道:“他和我有什么可商量的事,我没空。”
许逢杰笑说:“我估计是想让你再回一趟老家。”
廖承东干脆起身不听。
见廖承东没有商量的余地,许逢杰补充说:“那里要打仗,你就眼睁睁看着老爷受损再说,你是个热血青年,你还巴望着上战场杀敌呢。”
廖承东不语了。
他真的猜到了他的心思,参加救护队后他每天都是热血沸腾。回程的那几天,一有空闲,他就看郭队长的笔记本,看得他更是热血奔流。郭队长写的是读书笔记,从他的文字中,他仿佛读到了一种鼓舞他的力量,仿佛看到了一片全新的天地,那里没有人欺压人,没有贫穷,那里人人相互尊重,个个精神饱满,这该是一幅多美好的图画啊。从他懂事开始,他就知道,他不想做个向命运低头的人,他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冲动,那就是改变命运,做一个不甘平庸的人。战争是残酷的,但战争也是能够洗礼一个人的,只是眼前的状况告诉他,他不能回去,沈家离不开他。
他对许逢杰说:“你回去跟你家老爷说,我去他家只是送信的,别的事我不会做。”
沈海云忙劝他说:“有话你就好好跟老爷讲。”
许逢杰对沈海云说:“我家老爷求他办点事,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回一趟老家,给他们队长带一封信,就这么简单。”
沈海云说:“你就回去一趟吧。”
躺在床上的沈父闭着眼静静听着。
许逢杰再三请求,廖承东都没答应。许逢杰只好走了,临走说:“老爷会不高兴的,我没弄明白,凭什么老爷就看上你了,你开回来的那辆车还是老爷送给你们的,就冲这你就该帮老爷。”
许逢杰走后,沈海云就去服侍父亲洗脸,沈父微微摆手,喘了一会,突然伸出双手,颤巍巍地抓起女儿的手,深陷的眼球盯着沈海云。沈海云问:“爸,有事吗”沈父眼珠子转向廖承东那边。沈海云喊廖承东过来,两个人一齐站立在沈父面前。
沈父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看过一遍,那张蜡黄的脸此时泛点血色,他说:“承东,女儿,我这病是不能好了,也没几天活头了,有句话憋在心里好长时间,今天我就直说了吧。承东把河生当亲弟弟,把我们一家子当家人,给我治病,还让我们住上了这么好的房子,我说什么都感激不尽,我沈家何德何能敢接受你当我的儿啊”沈父停下来喘气,那双殷切的眼神盯着廖承东,他缓缓对廖承东伸出双手,廖承东立即攥住,沈父说:“承东,要是不嫌弃海云,你们把事情办了吧,趁我还有口气。”沈父说这句话时,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声音竟然高几分。
海云不好意思,早出了门。
廖承东只觉一股血在胸腔里汩汩涌着,像泉水一样,这泉涌是这么温暖,可又是这么酸楚,他二话没说,攥紧沈父双手,拼命点头。
沈海云没走远,听到这话后,立即走进屋,说:“爸爸,这事等弟弟回家再说,人家老爷都求他,一定有要紧事,也是信任他,我们再不能拖他后腿了。”沈海云早就看出来,廖承东是个有想法的人,一个不安现状的人,她爱他,就不能拖他后腿。
廖承东说:“别说了,我哪也不去,这里就是我的家。”
沈海云坚定地说:“我不想现在就跟你结婚。”
沈父在床上咳嗽着。
沈海云立即过去,摸摸他的胸口,又翻身拍后背。沈父微微摇头,沈海云让父亲平躺着,站在床沿上,说:“还是等弟弟回来再说,真能成事,什么时候也不迟,我不在乎这几天。”这话既像是说给父亲听的,又像是说给廖承东听的。
廖承东说:“我不会给许家做事的。”
沈海云说:“你心里想回去,我晓得。你忘不了你父亲,那里是你的老家,你还记得去年你跟我讲的那些话吗我忘不了,你更不会忘记的,你得回去。”
廖承东说:“我不会回去的。”
这时,沈父轻唤了一声女儿,他们都一起走到他跟前,沈父说:“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行。”
廖承东说:“不行,都别说了,我不会回去的。”
沈海云二话没说,就推他出去,还关上门。
廖承东敲不开门,站在门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一会,他又回身去敲门,沈海云就是不开。她只好去了工厂简陋宿舍就寝。
可能是太累了,廖承东身子挨着床就睡着了,睡着睡着,突然就有人摇醒他,说沈海云家出事了。他吓得骨碌下床,到了弄堂,看到许多人围在家门口,他撇开人群钻进屋,就见沈海云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地上躺着已经直挺挺的沈父。沈海云见他来了,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就扑到他怀里。她边哭边说:“你走后,爸爸就一直叹气。我晓得爸爸的心思,就劝他。爸爸说,你弟弟回不来了。我解释好一会,爸爸才好些,说自己饿了,让我去给他买碗混沌。哪里就想到爸爸走了绝路。”
廖承东的一双泪眼这才看到,沈父那条平时用作裤带的布条,还挂在墙上的钉子上。他是用如此方式果断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是用这种办法决绝地解脱了他和沈海云的负担;他是用这种态度毫不含糊地告诉他们,让他们在一起啊。
廖承东不敢只顾悲痛,马上安排后事。没多会,许逢杰来了,了解情况后立即回去,过了一会,他又来了,还带来几个人过来帮忙。天亮后,又拉来了一口棺材。许逢杰跟廖承东一起,依照风俗,井井有条操办丧事,找好墓地后,下午就将沈父安葬了。
丧事完毕后,许逢杰这才跟廖承东和沈海云说:“老爷请你们去一趟,你们抽空去一趟吧。”
第二天一大早,廖承东就带着沈海云,买了礼物,来到沈公馆。见到许怀政,沈海云当即跪地磕头致谢。许怀政扶起她,说:“不要这样,承东的事就是我的事。”
廖承东说:“董事长,我来一是感谢,二是接受你的安排。你就下指示吧。”
许怀政摆摆手,笑说:“我哪敢有什么指示啊,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他让廖承东和沈海云都坐下,继续说:“日本人来势汹汹,大片国土沦丧,依此情势,老家只怕难保。你知道,我在闸北的厂子被鬼子炸成焦土,只好迁址租界。我在老家还有产业,我不能把它留给日本人,我想跟你们郭队长进一步商讨一下对策,这封信写了我的一些想法。辛苦你跑一趟,时间不等人啊。”说着,就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已经封好的信。交给廖承东时,他看了一眼沈海云,转身对廖承东说:“当然,这边的事你要妥善处理好。”
廖承东说:“我都想好了,这次我带海云一起走。”
许怀政点点头,将信交给廖承东,说:“那更好,请一定交到郭队长手里。”
沈海云看着廖承东,他没跟她提这件事,可她愿意跟他一起去,哪怕前面荆棘密布,刀山火海。她问:“老爷,我去行吗”
许怀政点头说:“别喊老爷,生分了。承东啊,一路上可要照顾好人家。对了,你们准备什么时间出发”
廖承东说:“明天就走。”
许怀政满意地点点头,交代他们一路小心,还让管家给廖承东准备了充足的油料和一些汽车零配件。
这一次的返程更加艰难,但有沈海云相伴,廖承东觉得身上的责任更大,信心也大增,一路上克服了重重险阻,终于回到那个祠堂。
可是,郭队长走了,只有俞春红一个人在。
俞春红说:“郭队长等不及走了,他让我在这等你。”俞春红说着就交给廖承东郭队长写给他的亲笔信。廖承东一看,才知道郭队长有急事出发了,但交给他一个任务:去鑫流城,赶在日军来到之前,想办法做通许怀家工作,将许怀政老家的纱厂搬到后方。他还交代他说,有事可以向俞春红请教。
俞春红见他看完了信,说:“你大概想不到吧。”
廖承东看了一眼俞春红,觉得这个女孩更不一般,看来,她跟郭队长是有过一番交流的,郭队长稳重机警,是不会随便信任一个人的。
俞春红瞅一眼沈海云,随即把目光射向廖承东,问:“她是谁,你还没介绍呢。”
廖承东拉起沈海云手,说:“我未婚妻,沈海云。她叫俞春红,逃婚到这里来的。”
沈海云笑了一下算认识了。
俞春红说:“这回好了,你我被绑在一起了。”
廖承东问:“为什么你不走”
俞春红说:“我想走,可人家不让我走,还要我协助你,你说我能不听郭队长的吗”
廖承东诧异了,问:“协助我协助我做什么怎么协助”
俞春红笑眯眯地说:“你要干成事,还真的离不开我。”
“你不是逃婚出来的吗,还敢回去”
“有什么不敢的,只要想个法子就行。”
“什么法子”
“这就要看你的了。”
“奇怪了,我没法子。”
“那你不光完不成任务,你就等着被许家人欺负吧。”
沈海云见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弄不清什么情况,但她看得出来,这个叫俞春红的女孩对廖承东有意思。她心里不舒坦,可不插话,只听他们说。
廖承东说:“日本人快打过来了,这里是山村,鬼子一般不会到这来的,你就留在这里吧,我去鑫流古城,有事我会回来请教你的。”
俞春红说:“你以为我想回去啊,可我一想郭队长说的话,我还真来劲了。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也就在这几天,郭队长就会派人过来,他会具体安排我们怎么行动的。”
廖承东说不过俞春红,就不做声,仔细一想,俞春红非要跟自己同去鑫流肯定有理由,绝非只是看上他那样简单。他想起了许怀政写给郭队长的那封信,可是郭队长不在,他只得还收着。他问俞春红:“郭队长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只说了我们的任务。”俞春红故意买关子。其实,廖承东走后,她急不可耐就跟郭队长打听廖承东。听后俞春红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她顾不上回家受罚,打定主意跟着廖承东。
廖承东在想,郭队长为什么要将这个任务交给他呢莫非跟许怀政商量好了他想起了在许公馆见许怀政,许怀政曾两次问他对老家印象如何的话,许怀政究竟是何用意
此刻的廖承东内心翻江倒海一般,小时候的那些事油然浮现眼前。
很小时,他就常去沈公馆玩,有时是爸爸带去,有时随妈妈去。沈公馆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熟悉,也那么随便,许家上下对他也都很好。后来上学了,他一个人也去,邀许怀政儿子一块上学。
那段岁月是美好的,爸爸上班挣钱,妈妈在家持家,家是其乐融融,和和气气的。爸爸常常教育他要好好读书,长大后做一个有用的人。他爱学习,学习成绩也好。爸爸总在人面前夸他,许怀政也曾让他辅导他儿子学习,他还真的辅导过许公子。
后来他才知道,父亲跟许家是同乡,父亲在许家工厂工作了很多年。那时,许家是大老爷当家,他隐约还记得爸爸跟妈妈谈心,说许家大老爷到底是读书人,为人和善,有远见。
后来,父亲被派到许家在鑫流老家的工厂去了,但爸爸再忙,一个月总要回家几天。现在想来,与父亲相处的那几天是廖承东最开心的日子,也是他最难忘的日子。父亲除了检查他学习外,经常带他出去玩。父亲出门总是笑容满面牵着他的小手,父亲那大大手掌包裹住他小手的情景,直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父亲那大大手掌的温度,他至今仍能感受得到。
可是几个月后,父亲不回来了。他问妈妈,妈妈也说不出理由。妈妈就带着他去许家询问。想不到,许怀政老母不仅不解释,还大发雷霆,骂父亲不务正业,不走正路。母亲问他们,父亲到底做了什么,去了哪里。许怀政老母说:“八成是死啦,死了还连累我们家。”
他永远记得,母亲听到这话时怔住的样子,她汪着泪水的双眼直直地盯着许怀政老母,母亲大概希望她说的是气话吧。
许家大老爷随后才出面,安慰母亲说:“我正在查,他人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们别急,等查清楚了再告诉你吧。”
疑惑、伤心的母亲只好带他回家。
母亲以后几乎天天去许家打听,但就是没人告诉他丝毫有关父亲的消息。这件事发生后,许家大老爷一病不起,几个月后就撒手人寰。
母亲曾偷偷去了一趟老家,回来后整天以泪洗面。他问母亲,母亲总是流泪,总是摇头。
他不知道父亲到底怎么了,但他没哭,他心里开始滋生一种对许家怀疑和憎恨的情绪。
没了父亲的家就没了笑声和欢乐,母亲愁眉苦脸,常常深夜里哭泣。他无能为力,只有暗自发愤学习。他想,等他长大了,他一定会查清父亲的真相,也一定不让妈妈再流泪伤心。
有一天,有个男人闯进了他家生活。
这之后,他对妈妈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那个男人对母亲好,有一回他跟母亲正亲热,被提早放学回家的他看到了,他开始讨厌起这个男人。有几个同学奚落他,说他母亲有野男人,他跟那他们打了一架,鼻子都被打出血了,他回家也没跟母亲说一声。他对那个男人的态度从讨厌变成了憎恨。他不跟他说一句话,不让他近自己身,从心里抵触他。那男人常常拿些好吃的或是学习用品来哄他,他一概不接,还不给他好脸色。那时,有关那个男人的一切他都本能的反感,他甚至连那个男人姓什么叫什么都懒得问,也懒得听进心里。直到现在,他对那个男人的情况除了知道他是来自故乡,其余一无所知。
有一天,母亲跟他说,他愿意出钱供你读书,你要对人家好点。
他不回答一个字。
又有一天,母亲郑重其事地跟他说,她要嫁给这个男人,想带他一起过去,问他可愿意。
他顿时对妈妈嚷起来:“谁说爸爸死了尸体在那你见过吗爸爸没死,你为什么要改嫁”他的嘶吼声吓坏了妈妈,妈妈只好噤声,叹气。
这一天夜里,夜深了,他一觉醒来,发现妈妈还没睡,望着眼睛红肿的妈妈,他说:“妈妈,要走你就走吧,我长大了,能养活自己,书我不读了,我去工厂做工。”
母亲哭着摇头,说我不嫁了。
第二天,他果断去工厂做工了,他没有选择去许家工厂,而是去了爸爸朋友的工厂,他还恳求爸爸的朋友为他保密,他说他这样做是不想让母亲找到他。
母亲终于还是跟那个男人走了,母亲将石库门的房子留给了他,钥匙还是托一个熟人才送到他手里的,妈妈还请人给他留了封信,意思是,妈妈希望他到她身边,随时随地都可以,还说她会常来看他。
他没想到,母亲的走,竟成了他们母子之间的诀别,妈妈从没回来看过他,他也不愿提起母亲一个字,此后也就没再跟母亲见上一面。
那一年,廖承东才十二岁,但这个看起来比一般男孩高大的男孩,成熟了,懂事了。
如今,许怀政跟郭队长都愿意让他去完成一件事,莫非这里面另有玄机许怀政当了家,他清楚父亲的事吗父亲到底是死是活活,十一年过去了,为什么不来找他死,因何而死父亲的死活,跟许家到底有没有关系疑问在他心里埋了十年,直到现在还没解开。
想到这里,廖承东忽然觉得他应该去趟老家,是到了该揭开父亲秘密的时候了。最新~章节百渡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