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洛都城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夜晚萧瑟的寒风放肆吹拂着。
这个时候,秦艽已经进入了梦想,而她身旁的男人却倏地睁开了眼睛。
缓缓起身,他掀开被子下了床,随后又弯腰俯身给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这才穿戴好衣物走出了房门。
门外,天枢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司马易走了出来,天枢朝着他恭敬地鞠了一躬,随后便压低了声音开口道,“爷,可以出发了。”
轻轻点了点头,司马易刚迈出一步,却又停下了脚步。
站在原地皱紧了眉头,他打量了四周一圈,继而问道,“天权呢?”
“爷,您找我?”
被点了名字的天权伸手矫健地从房顶上跳了下来,随后便笑眯眯地向自己这位主子爷揖了揖手,“爷,找属下啥事?”
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司马易的脸色看上去很是难看,“刚刚去哪儿了?”
被司马易这一句冷言冷语弄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天枢低着头没敢去看这位爷的脸色,“没、没去哪儿啊?”
听见天权这样说,司马易的眼睛一下就立了起来,半眯着眼,他打量着天权,语气不善,“爷再给你一次机会。”
见自家主子爷要发脾气,天权耷拉着脑袋,吞吞吐吐的开口了,“爷,我今儿晚上闹肚子,我上茅房来着。”
“不许去!”
这……
一旁的局外人天枢听见这句话以后差点没憋出内伤,仰头望了望天边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天枢抿着嘴,脸上是隐忍不住的笑意。
而另一边的天权也完全被面前这位爷的一声怒喝给镇住了,半晌,他好不容易回过神儿来,又无比哀怨地开口了,“爷,这人有三急,您总不能让我憋死吧?”
一个眼风扫了过去,司马易压根儿就不理会天权这茬儿,“你憋死了,本王找人给你收尸!”
“爷,我……”
“本王有事要出去,你给我守好这间屋子,碰见可疑人等,格杀勿论!”
说到最后“格杀勿论”那几个字的时候,司马易眼底的杀气尽显,就连刚刚还在嬉笑的天权也被震慑住了。
收敛起了自己的玩笑的心情,天权看了看司马易阴沉沉的一张脸,拱手称道,“属下得令!”
警告似的看了天权一眼,司马易这才走出了清心院,牵着追羽由后门出了府。
洛都城的街道静悄悄的,只有司马易和天枢驾着两匹马大街小巷地穿梭着,过了好一会儿,天枢回身看了看后面,这才开口道,“爷,人已经甩掉了,可以出发了。”
轻嗯了一声,司马易不再耽搁,夹了下马肚子,拍马狂奔了起来。
丑时,司马易和天枢到达了尚书府,开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天外界传闻卧病在床的刑部尚书宋世征。
瞧见司马易来了,他连忙来开了后门将司马易迎了进来,随后便脚步不停地将两人请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叙话。
此时此刻,司马易坐在椅子上瞧着面前神色十分忧郁的宋世征,不用去想也知道这位尚书大人在想些什么。
转了转手指上的翡翠玉扳指,司马易挑发问了,“宋大人,不知你想好了没有?本王今日来,可不是点灯熬油来陪坐的。”
听见司马易的语气有些不好,宋世征犹豫了一下,开口了,“殿下,您是知道的,放眼整个朝堂,怕是也没有人敢与樊丞相为敌。”
冷笑一声,司马易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宋大人这话是何意思?难不成在你眼里,本王也算不得人了?”
被司马易噎了个正着,宋世征连忙拱手赔笑,“殿下这是哪里的话?下官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您知道的,下官……”
“本王不想听那些废话,你只说愿还是不愿。”
司马易打断了宋世征即将长篇大论的那番话,而是直接将论述题改成了选择题,二选一的选项,他给了宋世征一般的机会站到自己的队伍来。
果然,司马易此言一出,直接将宋世征镇住了,抬起胳膊用袖子拭了拭自己额头的汗水,宋世征默默思考着,并没有马上给出答案。
司马易端着擦水细细的品着,似乎并不着急,等着一杯茶都快要喝得见底儿了,他这次撂下杯子,开口说话了。
“宋大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殿下,请容下官再考虑考虑。”
考虑?
司马易勾起唇角笑了笑,调整了个坐姿,似是有些累了,“宋尚书,令公子后日可就要处斩了,你等得起,你儿子难道也等得起吗?”
经司马易这样一提醒,宋世征瞬间便慌了,慌忙的站起来跪在司马易脚下,宋世征抛开了自己那张老脸,连连求好,“殿下,您就救救我儿吧,我这辈子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死了,我还怎么活啊!”
司马易大半夜抛下怀里的软玉温香的来到这儿本来就够心烦了,如今被他这么一吵吵,那就更心烦了。
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司马易连正眼都懒的瞧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一个人活在世上,能够将目光放得长远才最为重要。
宋世征此时虽然想要救自己的儿子,但是无奈又抛不下樊朗这把保护伞,他想鱼和熊掌兼得,可是天底下哪有那样好的事情?
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司马易映着烛火将拿杯子拿起来看了看,这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了,“宋大人,这天底下可没有这样好的买卖,你既然想让本王救你的儿子,那么你可就得快一点做决定了,现在眼瞅着丑时就要过去了,一过了丑时,我手底下的人,可就要收工了。”
闻言,宋世征着实是有些慌乱了。
一开始他将宋暄送到刑部大牢,是想着偷偷摸摸地就将人弄出来的,没成想这皇帝陛下换了人审这个案子,那么他便也找不到机会下手了。这阵子他本就处在焦虑之中,昨日又见上面下了圣旨说是要将自己这儿子三日后处斩,这下他可算是坐不住了。
不过他没想到,司马易却差人给他口信,若是想救宋暄,那么就要做出选择。
这个“选择”司马易没有挑明,但是彼此却早就已经心照不宣。
昨天他收到了这个口信便想也没想就约了司马易此时来见面,但是说实话,他脑子几乎是懵的,这选择自然也还没选出来。
不过司马易并不在乎他选择与否,他今日来要做的就是逼宋世征选择自己。
两根手指头不断在桌面上敲击着,司马易绷着脸沉默不语,好半晌才开口说话,“宋大人快起来吧,这样跪着说话,不累吗?”
宋世征听见司马易叫他起来,身形却一动未动,只是维持着刚刚那个姿势,“殿下,还请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儿吧——”
“哼。”司马易冷哼,随后却又是一笑,“大人若是如此,何苦让本王来你这里,您不如就在家烧烧香拜拜佛,说不定这神明自会发善心了了你的心愿。”
听见司马易这样说,宋世征将自己的头颅低下,又不说话了。
见他沉默,司马易幽幽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惋惜,“宋大人如今这模样,倒是让本王觉得这些年竟是看走了眼。”
说罢,他站起身来,往前上了两步,走到了宋世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宋大人以为,我司马易是会让一些无能之辈站到我自己的队伍里的吗?若是如此,本王定活不到今天了。”
宋世征被他说得身体一僵,拳头也微微攥紧了。
俯身将面前的人搀扶起来,司马易与宋世征对视,言语中尽是坦荡,“宋大人,其实你今日大可不必犹豫,因为就在你邀请本王来你府上时,你就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你现在所挣扎、所不安的,完全是因为另外一件事,而这件事,关系到这天下苍生的命运,本王说得,对也不对?”
司马易的目光坦然却又处处充斥着危险的信号,宋世征自然明白这位殿下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没错,他就是再犹豫,要不要帮助司马易夺得这天下。
今日一旦选择了阵营,便再也没有退路了。
自古成王败寇,倘若他日司马易未能成功,那么他岂不是也要沦为那阶下之囚?
这种种的可能性,都成为了他犹豫不决的理由。
如今,他自己的这点心思被司马易一下子看穿,他自己倒是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殿下,下官确实是因为这件事而有所忧虑。”
轻笑一声,司马易转身背对着他,“如果宋大人是在因为这件事挣扎,那还真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
“今日本王未曾见过你,你也未曾与本王达成协议,他日本王是成是败都与你无关,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听见司马易这样说,宋世征倒是有些不懂了,这司马易既然来找他,让他倒戈,却与不打算利用他,这又是为何?
司马易听见身后好半天也没有传来声音,自然知道这位狡猾的尚书又在思考上了,蹙了蹙眉,他补充道,“宋大人,今日本王将你那儿子救出来,你我的约定就算是开始了,本王不会要求你做什么,但是你也该知道,樊丞相那里是靠不住的了。”
“从今以后,你大可不必为樊丞相一党做事。如今天下将乱,这位位高权重的樊丞相却只想着自己眼前的那点利益,你认为,若是二皇子即了位,那这天下还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吗?尚书大人原本就是布衣出身,自然知道国之根本在于百姓,如若让这樊丞相把持了朝政,你以为,我大泱会如何?这黎明百姓又该如何?”
被司马易这样一说,宋世征茅塞顿开,扑通跪在了地上,他重重地朝着司马易磕了一个响头,“殿下英名——”
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磕头的宋世征,瞧着他那有些斑白的头发,司马易到底还是有些心软了。
再次伸手将人搀扶起来,他直起了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继而对情绪颇有些激动的宋世征说道,“宋大人,这个时候,你的儿子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现在洛都城风雨将至,不宜久留,本王已经安排好打算连夜将他送出洛都城,待一切尘埃落定,本王在做人将他安全送回,与你团圆。”
宋世征一听这话,连连点头,“好,就按照殿下所说的办。今后……我儿就麻烦您了。”
说到这儿,宋世征的眼睛都有了些泪光,到底是为人父母的,这些年身在仕途,又是在那刑部大牢的地方,他心肠狠归狠,可是自己的儿子哪有不疼的?
想到自己这唯一的儿子马上就要远离都城了,他这心里还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
司马易回到王府的时候天都已经蒙蒙亮了,凌晨的风霜很重,司马易的身上也沾染了一身的冷气,乍一进屋,他一下子被屋内的温暖包裹,身上竟起了颤栗。
靠近火盆烤了烤手,他这才将披风脱下,转身走进了内室。
此时的屋内一片昏暗,常行的纱幔迤逦在地,隐隐约约中可见床上睡了个睡相极不雅观的姑娘。
微微勾起唇角,司马易解开自己的外袍扔在一旁,只着了里衣便躺进了被窝。
睡得正香的秦艽被身旁的大冰块冷不丁得一冻,直接就被惊醒了。
“烦人……”
拽着被角往被子里缩了缩,秦艽被弄的颇为不耐烦,揪着被子就打了一个滚,顺势将司马易身上的被子也裹到了自己身上。
这下,十七爷的脸黑的不行。
伸手将人和被子都捞进自己怀里,他拽着被子一个用力,就将里面的人释放了出来,随后便摊开了被子,将两人都裹在了里面。
这么一折腾,杯子里的热乎气儿没了,而刚刚睡的好好的人也被无辜吵醒了。
“司马易,我要跟你分局——”
揉着惺松的睡眼,秦艽噘着嘴有些委屈。她原本就有起床气,如今来不到点儿就被人用这样的方式吵醒,她不骂人那已经算是好的了。
可是,她虽然生气,可是司马易比她还生气。
这才刚刚回来睡了一晚,这丫头怎么有喊着要分局?
死死地拧紧了眉头,司马易低头就狠狠地啃了她一口,“又胡说是吧?”
撇了撇嘴,秦艽根本就不想搭理他,这会儿她被折腾得手脚冰凉,便直接手脚并用的往他身上靠去了。
“嗯~这下暖和了。”
见她手脚有些泛凉,司马易也不再跟她闹了,而是伸手捂住了将她的柔荑捂在自己的胸口。
懒懒的枕着男人的胳膊,秦艽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这才想起来问他,“说,你是不是大晚上私会你的小情人儿去了?”
听见秦艽这么问,司马易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无奈叹息,“艽儿这醋到底要吃多久?”
见他不说重点,秦艽伸手便掐了一下他胸口的肌肉,“去,少转移话题,现在是我再问你,不是你在问我!”
摇头失笑,司马易将她在胸口作乱的小手按住,这才幽幽开口,“爷去了宋世征那儿。”
嗯?
正在半梦半醒中的九爷这下子可算是真的清醒了,将自己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她用胳膊拄着床铺扭着身子急不可耐地与司马易对视。
“你当真去了?”
“爷骗你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