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易跟秦艽回到王府的时候,司马潇跟李大宝已经在里面坐着喝茶了,这俩人不知道从哪里倒腾来了两匹马,在洛都城里撒丫子狂奔,就怕晚司马易一步,导致自己进不去王府大门。
冬天日落总是特别早,下午几个人在一起说了会儿话,那天色就黑了。
尹从看见司马潇和李大宝来了,连忙吩咐厨房备上一些酒菜,然后几个人就在王府的一间暖阁里摆上桌子吃起了饭。
司马易从今天在仙客居碰见卫征后便心情不太好,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不过秦艽倒是隐隐约约能感觉出来一些,所以吃饭的功夫也就没有像以往那样打扰他,惹他心烦。
一行人正吃着,过了一会儿她就看见天枢踏着细碎的步子从门口那走进来,司马易接到了天枢递过来的眼神,放下酒杯就走了出去。
冷脸王爷一走,这屋里的气温也就渐渐回升了。
且说咱们这位三殿下,实在是一个聒噪的性子,咱们跟他斗了一下午嘴的九爷,现在心里也是烦不胜烦。
那边司马潇正拿着小酒杯颇为闲适的喝着小酒,嘴里正念叨着几句类似“阖闾天门夜不关,酒星何事谪人间”这样的酸诗,秦艽白了他一眼,转而就去跟一旁的李大宝说话了。
李大宝这会子已经喝的有些上头了,握着杯子低头不语,好像是竭力在克制着自己骨子里土匪的那股子蛮荒劲儿。
秦艽见他这样未免有些好笑,拿起酒壶给他斟了一杯酒,她笑着冲他说道,“大哥,你现在好歹也是个侯爷了,所以也开始注意起自己的形象来了是吧?”
李大宝被她说得脸上一热,连忙摆手道,“哪里的话,我才懒得坐那什么侯爷,如今这个样子,倒不如回咱们山上来的实在。”
“尽说傻话!你这好好的侯爷不当,偏偏要去那山上,忘了翠花婶是怎么说的了?小心她回头削你!”啐了他一声,秦艽翻了个白眼,又接着说道,“再者说了,你回到山上去,把我往哪儿放啊?”
李大宝听她这样一说,嘿嘿笑了两声,开口了,“这好办,回头到了山上,我就跟着你混,总之你不会亏了大哥便是!”
“哼,你倒是会说好话了!”
哈哈大笑了两声儿,李大宝关心起她来了,“三妹,此番你来到洛都,咱们那寨子你可是交给妥贴的人了?”
“放心吧,钱老二看着呢,再不济还有螳螂顶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想到钱老二,秦艽突然就想起黑风寨原来的二当家孟虎来了,顿了顿,她开口问李大宝了,“大哥,你来到洛都之后见过二哥没?”
“时间紧迫,还未曾见到。”
李大宝话音刚落,那边一个人喝着小酒的司马潇就忍不住搭腔来了,“哎?合着你们这是三人结拜啊?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说着他就将酒杯啪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往前凑了凑身子,他开口问了,“你们现在这是三缺一啊,说说吧,另外那个人是谁啊?”
秦艽这会儿本来就不打算搭理他,听见他这样好奇更是不会说了,不过他不说却并不妨碍李大宝实在的开口了。
“我兄弟名唤孟虎,与我和三妹一同结拜。”
听他这样说,司马潇犹疑了一下,然后突然好像突然就想起了什么。
“孟虎?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禁卫军里面刚刚提拔上来的那个中郎将?”
听见人家知晓自己兄弟的名讳,李大宝这个做大哥的自然十分骄傲,“正是呢,分别一年,没想到二弟已经有如此建树,真令人可喜可贺!”
见他如此说,司马潇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赞同的样子,“你这个兄弟啊,比起你来那还真是差远了,他这中郎将眼瞅着就做不了两天了,你们晓得吗?”
李大宝听他这样说,脸色瞬间一变,蹙了蹙眉,他冷着脸开口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司马潇脸上十分轻佻,就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也不管别人如何着急,只是慢悠悠地说道,“这孟中郎将马上就要升官喽!”
一口老血闷在胸膛,秦艽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就知道这厮惯常爱插科打诨,可是这大喘气可就太不是人了!
默默拿起酒杯喝酒,她也不打算打岔,就听见司马潇又接着开口道,“孟虎前些日子立了功,眼瞅着就要升官了,而且马上就要娶了吏部尚书滕呈的女儿,现在可谓是顺风顺水,得我父皇青睐的红人——”
“什么?!”
这下,秦艽终于急眼了。
司马潇看着秦艽一拍桌子瞪的眼珠子都要出来的模样,瞬间被吓住了,“不是我说人家升官发财娶媳妇,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秦艽阴森森的看着面前的的司马潇,心里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深呼吸,浅吐气,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她这才脸上挂上了一抹十分狠戾的笑容,开口问道,“三殿下,还得麻烦您说全面点儿。”
司马潇被她这个模样吓了一跳,手里的酒杯都没拿住,直接掉在了桌子上,然后就听见他讷讷地开口了。
“半年前在皇家狩猎场,我父皇遇到了刺客,混乱中,孟虎救了吏部尚书的女儿,被那小姐一眼看中。而后吏部尚书便有意将他那女儿嫁与孟虎,还特意向我父皇请旨赐婚,这一来二去的,也就成了。现在这孟虎可是惹不得,直接成了樊丞相一党的中流砥柱了。”
絮絮叨叨说完这句话,秦艽冷笑一声,不咸不淡地说道,“都道世间男子薄情寡性,我今日算是见了!”
她这样一说,倒是将这全天下的男子一杆子打死了,丝毫没有顾虑到面前这两个大男人的感受。
“嘿,男人招你惹你了?再说了,人家孟虎有高枝不攀那不就是傻吗?况且圣旨都下了,他还能抗旨不成!”司马潇当然是率先不乐意的那个了,唧唧歪歪好一会儿。
而李大宝显然跟秦艽比较熟悉,不会应为这种事而叽歪,反而是有些担忧的看向她,“三妹,你这是怎么了?”
秦艽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了李大宝,“大哥,你还记不记得醉红楼的九姨娘?”
秦艽这样一提醒,李大宝马上就想起了孟虎与这位九姨娘的往事,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他有些纠结地看向了她,“那……那这该咋办啊?”
想到过去这一年多时间里天天惦记着孟虎的顾珍珍,想到这会儿在那个天寒地冻的路途上奔波着的女子,秦艽真心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里默默咒骂了孟虎一番,她无奈向李大宝说道,“大哥,你明儿就帮我将我孟二哥约出来,我可得好好审审他!”
李大宝这会儿似乎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只得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正说着,看见抱着手炉披着一身纯白色披风的樊子苓走了进来,她分别向屋内的三个人见了礼,然后冲着秦艽说道,“王妃,外面有个名叫顾珍珍的女子求见。”
得,这下好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十分不耐烦地挠了挠头发,秦艽抓起一旁屏风上的狐裘斗篷罩在了身上,头也不回的就出了暖阁。
见秦艽走了,樊子苓这才缓缓起身,一抬头,她就对上了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
“好个标志的小美人儿,若本王没猜错,你就是樊丞相家的女儿吧?”
樊子苓看着面前男人那一身俊逸风流,微微红了脸,这才垂眸开口道,“妾身樊子苓,见过三殿下。”
……
秦艽唤了灵巧在前面带路,然后马不停蹄的就往大门口赶去了,刚一迈出大门口,她就看见了一身风尘仆仆的顾珍珍和初五。
此时的顾珍珍就立在王府门口的石狮子旁,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襦裙,外间罩了一件粉色毛领披风,虽然眉眼间可见疲劳,但是那眼底的欣喜是藏不住的。
“珍珍姐!”
秦艽率先开口了,三两步走上前去,她一把就抓住了顾珍珍冰凉的一双小手。两个姑娘相视一笑,又紧紧抱在了一起。
顾珍珍将下巴垫在秦艽的肩上,摸了摸她的头发,“艽儿是不是胖了些?”
嗤笑一声,秦艽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喂,要不要这样啊?刚一见面就损我!”
“傻丫头,谁损你了,我这是夸你呢,你还是现在瞧着更好看一些。”
“拉倒,我什么时候不好看了?”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上了,过了好一会儿,秦艽才被身边那一道灼热的视线吸引过来。
“哟,我都忘了还有我这个初五妹妹了。”说罢,她冲着灵巧招了招手,开口道,“灵巧,这是你初五姐姐,以后别老是缠着我了,如今我给你找了个玩伴,打今儿起就你两个在一处玩儿吧。”
灵巧一听,瞬间就笑开了花,连忙走上前去拉住初五的手,灵巧又欢快的跟只小麻雀了。
“初五姐姐,我叫灵巧,以后你叫我巧儿就行啦!”
初五看见灵巧待她这样亲昵,也回应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两个人一拍即合,直接就看对眼了。
秦艽看着这俩小丫头这样和睦,十分开心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拉着顾珍珍走在了前面,“珍珍姐,瞧你这手凉的,咱们就别站这儿说了,还是进屋去吧。”
派人将顾珍珍的行李搬进王府,秦艽让人将顾珍珍安排住在了客房,等都整理好了,这才想起了孟虎那件事。
其实刚刚与顾珍珍说话的时候,她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
她也在想到底要不要跟顾珍珍挑明了这件事讲,可是她又寻思着,顾珍珍此番明显是冲着孟虎来的,如今孟虎要另娶她人,这说出来指不定让她怎么伤心难过呢,心里有了计较,她便决定等她明天见了孟虎,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再讲也不迟。
坐在软榻上喝着茶,她一边吹拂着水面一边眯着眼睛想着,就连顾珍珍叫了她好几声儿,她都没听见。
“秦艽!”
顾珍珍一急,直接叫了她的全名了。秦艽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然后赶紧敛去了脸上不自在的表情。
“我都叫你好几声了,你想什么呢?都出神儿了!”
扯出一抹笑容冲着她笑了笑,想着面前这个女人精明的脑瓜,秦艽赶紧将做出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嘿,我能想什么呀,我还不是想你呗!”
听见她这么说,顾珍珍有些不解,“我有什么可想的?”
微微一笑,秦艽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开口了,“你说说你这抛家舍业的千里迢迢进京,我这前脚刚到你后后脚就来了,比那些赶考的书生都勤快,这可是一种什么样伟大的力量啊!”
知道秦艽又在调侃她,顾珍珍笑了笑,不恼不怒,反而是顺着她的话茬儿问上了,“艽儿,你来到这洛都,可有见过你孟二哥哥了?”
听见她还在惦记着那个渣男,秦艽心里有点不得劲儿,但是为了避免露出破绽,她只好敷衍道,“还没呢,现在我孟二哥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儿,马上又要升官了,哪能说见就见?”
“要升官了?”顾珍珍听她这样一说心下一喜,但是转而又有了几分淡淡的哀思,“我与他已有半年未通过书信了,这些事我都知道,想来他应该是太忙了,一时顾不上吧。”
果然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负,这要是搁现代社会,别说半年不写信了,就是发个微信三秒钟不回,那都受不了。
看着顾珍珍这样给孟虎找理由,秦艽都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好了,原本她是打算这会儿给她打个预防针,免得以后知道了真相自己难过,可是如今这样看来,倒还真的是不用了。
人家两口子的事儿,她也只能说该劝慰劝慰,真动真格的,那她可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其实按理说,她是最不爱管闲事的人,可是这顾珍珍过去那一年多待她不薄,她们俩是有钱一块挣,有酒一起喝,倒是也生出几分革命情谊来。
而且秦艽身边都是些粗糙的大男人,她自己心里苦闷的时候难免有些悄悄话想找人倾诉,而每到这个时候顾珍珍就是她最忠实的听众,让她随意发言,绝不插嘴。
这么久以来,两个人像是无话不谈的闺蜜,感情那是相当好。
如今孟虎这件事一出,秦艽真的是为顾珍珍感到不值了。
这么想着,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回应道,“珍珍姐,明儿我去见我孟二哥,这里是都城,可能不方便带你,此次我先去见了,等回头得了机会,再安排你们两个家见面。”
顾珍珍听见这话,果然有些闷闷的,秦艽看见她这样自己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了,眼睛转了转,她开口道,“你有没有什么书信托我带去?虽不能见面,但是也可以一解你的相思之苦了。”
见她又调侃自己,顾珍珍走上前去戳了戳她的脑门,这才转身走到行李旁翻出了两件冬衣。
摸了摸上面绣着的精致花纹,顾珍珍将衣裳放进了秦艽手里,然后开口道,“这是我给你孟二哥做的两件冬衣,明日你且拿给他叫他试试,若不合适,我再给他改一改。”
小心翼翼的捧着那两件衣裳,秦艽看着顾珍珍那张因为连日奔波略有些苍白消瘦的小脸,一下子便笑不出来了。
将眼眶里转动的泪水收了回去,她裹巴裹巴将将衣裳收好,低头不语。
拿起桌子上拿着的茶一饮而尽,她压着嗓子开口了,“珍珍姐,我困了,先回去了。”
顾珍珍点头送她,就在秦艽穿过回廊即将走出这个院子时,顾珍珍突然叫住了她。
“艽儿——”
秦艽的脚步倏地一停,身体瞬间僵住。
缓缓回过身,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怎么了,珍珍姐?”
顾珍珍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那出口的话像是在嘴里转了几个圈又被她咽了回去。
冲着秦艽微微一笑,她开口说道,“天黑了,回去的时候仔细着点儿。”
……
秦艽回到清心院的时候心情明显有些不好,原本她想说去司马易那瞧瞧的,但是如今被这件事一弄让她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儿,所幸也就不去了。
可是一进自己那个小院子,她就感觉不对了,老远她就看见自己那西屋的灯火正亮着。
那西屋里摆着一大堆她不爱看的书,此时她不在,谁会还会去给那屋点灯呢?
疑惑着走进屋里,等她看到屏风上那件黑色大氅的时候,便瞬间了然了。
在灵巧的服侍下脱了下了斗篷,秦艽掀开纱幔就走了进去,果不其然,就看见司马易在哪里坐着,抱着一本书看得仔细。
秦艽走进这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声音,结果还没等她说话,原本正在安静的男人突然就开口了。
“回来了?”
对上他那双在灯火下幽幽泛着光芒的眼睛,秦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道了声“嗯”。
听出她语气中情绪不高,司马易缓缓放下手中的书,伸出手来冲着她说道,“过来。”
秦艽这会儿心里正麻烦着,心里对男人的抱怨也是不能用一两句话来概括的,看见顾珍珍那个样子,她哪里还有心思跟这位爷谈情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