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似情侣之间说笑打闹的话,轰的一声在秦艽耳边炸开,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任由他紧紧抱着自己。
两世为人,秦艽却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心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在她抛去女汉子的坚硬外壳之后,心里其实是也像很多女孩子一样憧憬过一次爱恋的。
她也想过她喜欢的男孩子应该高大、阳光、帅气,笑起来的时候很干净,他愿意包容她所有的无理取闹,愿意去关注她故作坚强的背后,愿意在全世界的人都不理解她时坚定地站在她身边,更愿意无条件去相信她。
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这些择偶标准往面前这个有着怀抱温暖的男人身上一一比照,灵魂出窍的秦艽瞬间回过了神儿,十分懊丧地低低咒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
男人灼热的呼吸就喷洒在自己耳边,烫的她脖颈上的肌肤都密密麻麻起了一层层颤栗。微微缩了缩脖子,她将手抵在他火热的胸膛上,略有些尴尬地开口了。
“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啊……”
在她耳边低低笑出声来,男人箍紧了她的腰,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就在秦艽以为他们俩这暧昧的氛围会一直持续到地老天荒的时候,就听见耳边传来了那性感又充满磁性的声音。
“明天就是中秋了。”
秦艽被他这种毒药般的声音一蛊惑,顿时有种找不着东南西北的感觉。仔细寻思了一番,最近这两天,这厮貌似对中秋有很多感叹啊。
这说高兴吧,也谈不上高兴,说不高兴吧,好像又有那么点期待,真真儿是愁煞个人了!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胸膛,问道,“明儿是中秋,然后呢?”
司马易沉默了。
过了好半天,像是挣扎了许久,他这才掀开薄唇说道,“明天是爷的生辰。”
哦呦,原来是要过生日了——
这下秦艽突然就来了精神头,使劲将面前的男人推开,她扬起唇角笑得格外灿烂,“你可真是个闷葫芦,过生日就过生日,还跟我装什么深情款款啊,害得我以为……
说到这,她突然就停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错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她赶紧转移话题,”虽然你平时总是欺负我,但是念在你今天给我疗伤又请我吃鸡的份儿伤,我就好心满足你一个生日愿望,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司马易看着面前脸上洋溢着大大笑容的姑娘,眸光微闪,顿了顿,他开口道,”爷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想到这位爷的身份,秦艽也觉得他应该是不缺什么了,这一天天山珍海味穿金戴银的,她送出去的礼物估摸着连人家的一个手指头缝都抵不上。
咬着唇在原地转了转,她突然就打了个响指,扑到了他跟前,”喂,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睡的姑娘,明儿我就去帮你抢来做夫人!“
司马易见她这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差一点就绷不住那冷冰冰的面孔,直接笑出声来。
双手抚上她的肩膀,他一个用力将她的身子掰正,这才懒懒道,”爷不是已经有你做王妃了?“
翻了个白眼瞧着他,秦艽已经懒得跟他扯这些没用的了,”真是懒得理你,你这人好生奇怪,难道你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女人你都不要,难不成你要的是……“
”唔……“
话还没说完,她的嘴直接被男人那双带着茧子的手掌捂住,对上他那双锋利的眼睛,她听见他渗着危险的声音一点点传来。
”艽儿,话,不可乱说。“
听见他这一声亲昵的称呼,直接让秦艽臊红了脸。没有来得及去品味他话里的威胁,她甩开她的手怒吼,”别瞎叫!“
不理会她哪一点威慑作用都没有的话,司马易对上她忽闪忽闪的眸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以前每年中秋,母后都会为我亲手做一盏兔子灯船,为我祈福。“
兔子灯船?
好像还真听说过……
现代社会节日的味道越来越淡了,可是这古代社会的人这过中秋就跟过年一样热闹,一般也要庆祝好几天的。
就拿他们这个小破地儿卢亭来说吧,这中秋也是有颇多讲究,吃月饼、饮桂花酒,品咸水鸭……那集市上是人山人海通宵达旦,昼夜喧闹不停。
还有很多其他的节目秦艽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这燃灯,她是记得十分清楚的。
卢亭县有一条十分像样的青安河,为什么说像样呢?因为这青安河竟跟那”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别无二致。若说真有些什么区别,那就是这青安河少了些脂粉俗气,多了些文人雅致。
每年中秋,在这青安河上都有不少人做好灯船放入这河里,借此祈福请愿,少女们多求姻缘,少妇们多求子嗣,这灵不灵虽不得而知,可是这习俗竟是延续了多年。
没想到面前这个男人居然有这么个幼稚的愿望,她忍住心中的一阵恶寒,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爷,难不成你今年,就是这么个愿望?“
目不转睛地看着秦艽水灵灵的一对明眸,司马易出口的声音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丝遗憾,”我母后,已去世十二载了。“
呼吸一滞,秦艽看着他那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突然有些理解这几天他为何有这样多的感叹了。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此时这大泱的皇帝陛下,并非司马易之父,而是他的叔父,司马恒丰。
这皇室的倾轧最是鲜血淋漓,按理说,先帝司马泰安驾崩后,应该是他的儿子继位才是,甭管是哪一个,也不应该轮到那司马恒丰。虽说这古人也有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之说,但是作为一个身居高位的皇帝,能够把江山拱手让人的实在太少。可见,现在这一片太平盛世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阴暗和不堪,又埋葬了多少人的热血和尸骸。
念及此,秦艽心中痛了一痛,静静地看着司马易那张不袒露任何情绪的面容,过了好半晌,她才开口,”你还记得我刚才给你念的那句诗吗?“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
点了点头,秦艽靠在窗边冲着他笑了笑,这才开口,”其实我是骗你的,正确的应该是这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司马易望向天边那一轮皓月,一时间像是看尽了过去那些年的鲜血和狰狞。
人间正道是沧桑。
谁说不是呢?
十二年风风雨雨,他一路披荆斩棘走到今天,感受的不就是这正道的沧桑?
幽幽叹了口气,他一转头就对上了秦艽那跳跃着火光的眼睛,第一时间他的心中就闪过了两个字,美极。
秦艽看着他微愣的神情,也不知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事,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冲着他说道,”司马易,今年生日我陪你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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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艽这话并不是说假的,从司马易的房间出来,她直接就去敲响了顾珍珍的门。
可怜了顾珍珍刚躺下准备睡个踏实觉,就被秦艽跟敲醒了,将门外这位祖宗迎进来,她还没等开口呢,就听见对方一阵噼里啪啦的炮轰,直接将她炸的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位想来自称是爷的女汉子秦九爷,也能默默在桌前抠饬那细腻的活计。
初五听见动静也跟着起来打下手了,虽说帮不上什么忙,但是给秦艽挑挑蜡烛掌掌灯,她们一主一仆倒也相处得甚好。
顾珍珍早就忍不住困意,倒在秦艽的床上睡了过去,等初五给秦艽换上一根新蜡的时候,这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呼——可算弄好了!“
坐在桌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秦艽将自己做的这兔子灯船拿起来看看,撇了撇嘴,像是有些不太满意。
”初五,你看看我这灯,做的怎么样?“
对于自家主子做的东西,初五当然会说好,”姑娘,您这灯做得一点也不比外面小商贩的手艺差!“
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秦艽轻笑,”去去去,尽会糊弄我!“
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初五接过她手中的灯,慢悠悠地开口了,”奴婢是说真的,你看这小鸭子,多好看啊——“
”初五。“秦艽轻轻叫住了她,”那是兔子。“
”呃……“初五顿时语塞,冲着她福了福身,小丫头低头道,”我去给您准备早膳。“
说完这句话,初五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
秦艽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小跑的背影,十分无奈。
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她就这么点手艺,昨儿一晚上全给用上了,那厮要是不满意,她就直接掐死他!
龇着牙十分没有形象地笑了笑,她将这灯船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梳妆台前,然后挨着顾珍珍就睡大觉去了。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活动了一下因为久未翻身而有些疼痛的身子骨,秦艽忘了自己还是个伤患,竟一下子扯到了伤口。
”嘶……疼死老子了!“
顾珍珍刚从屏风后换好衣衫,一出来就看见了龇牙咧嘴的秦艽,皱着眉头走上前去,她忍不住问道,”这是怎的了?睡个觉还给谁出毛病了?“
”摸了摸右肩胛骨,秦艽皱巴着一张脸开始‘求救’,“珍珍姐,你快来给我这伤口换换药吧,像是不太好啊。”
想起来她帮着十七爷劫漕粮受伤的事情,顾珍珍也有些想不明白,“你也真是的,大风大浪都不怕,小河沟里尽翻船!”
听着她这样的调侃,秦艽也顾不上回嘴了,只是央求道,“好姐姐,你妹妹我都要死翘翘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个?”
“呸呸呸——大过节的,别说不吉利的!”
掐着腰连呸了三声,顾珍珍瞪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去给她找药。
清洗,上药,换纱布。
顾珍珍看见秦艽伤在肩胛骨的那道长长的刀伤着实有些心疼,一边上着药一边叹气,她说话的语气倒比当事人还郁闷几分。
“这好好的俊姑娘,身体上留这么一道疤,可怎生是好?”
秦艽趴在被子上对此话毫无感觉,只是敷衍道,“行了我的姐,又没让你娶我,你还嫌弃上了?”
手上用上了几分力度,顾珍珍没好气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这都是为了谁好?”
“行行行,都是为了我好还不成吗?你赶紧给我弄完吧,初五怎么还不来啊,我都要饿死了!”
将秦艽拉起来坐好,顾珍珍一点一点帮她缠好纱布,手里的活儿还没做完呢,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初五的声音。
“姑娘,饭菜已经好了。”
“初五,直接进来吧!”
秦艽由着顾珍珍摆弄自己也不说话,那目光直勾勾的就往初五端着的托盘里望,身体还忍不住左摇右晃。
“嘶,别乱动,坐好!”捏了一下她的胳膊,顾珍珍没好气地瞪她。
“哎呦喂我受不了了,我要出去吃饭!”
说着秦艽就推开了顾珍珍,趿拉上鞋撩开帘子就走了出去,连肩膀上滑下来的里衣都还没有拢上去。
初五看见秦艽走出来,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看不要紧,让她手里的托盘一松,直接就掉在了地上。
听着叮叮咣咣一阵响,秦艽连忙惊呼着跑上跟前瞧着那地上的一片狼藉,嘴里止不住的念着。
“哎呦我滴个娘也,真是暴殄天物了……”
初五的身体僵住当场,一动未动,只是怔怔地盯着秦艽的脸,眼睛一眨不眨。
半晌,愣在原地初五扑通就跪在了秦艽跟前,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低声唤着,“小姐……”
秦艽被她弄得颇有些无奈,以为她这是因为自己打翻了托盘所以认错呢,赶紧上前将她扶起来。
初五在她的搀扶下站起来,抬头看着秦艽那满含关怀的眼神,她直接就哭了出来。
“初五,你至于不?我又没有怪你,你这样我可真该哭了。”
秦艽原本就是想将语气放的轻松些,逗逗她,谁成想她刚说完这话,那小丫头哭的反而更厉害了。
顾珍珍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走出来看,瞧着初五哭的那样凄惨,又看了看地上那些摔碎的碗盘,念了几声“岁岁平安”,这才拉着初五安抚起来。
“小丫头,哭什么?你们主子又没生气,回去再做就是了,大过节的,你这样哭,回头你们家主子可真要发脾气了。”
初五听见顾珍珍这样说,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就可怜巴巴地看向秦艽,“小姐,您不认识我了吗?”
秦艽慢慢拢好衣衫,皱眉看她,“你这孩子怎么越发傻了?你这名字都是我给起的,你说我认不认识你?”
“小姐,你再想想,你真不认识我了吗?”
秦艽被她弄得有些云里雾里,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脸,咱九爷好声好气道,“初五,你别不是中邪了吧?”
听见他这样说,初五又有些伤心,那眼睛氤氲着一汪水,眼瞅着就要流出来了。
“小姐,那半块玉,还在您身上吗?”
脸色瞬间一变,秦艽身体一怔,仔细打量了初五一番,然后冲着顾珍珍笑道,“珍珍姐,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初五。”
顾珍珍看见她那副严肃的表情,自知事情不妙,连忙笑着说道,“好好好,今儿过节,我去后厨张罗张罗做点好吃的,你们主仆两个聊。”
说着她便走了出去,顺便关好了这屋里的门,将空间留给了里面的两个人。
顾珍珍一走,秦艽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转身走到凳子上坐好,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初五,开口了,“说吧,你究竟是何人,竟然连我身上的玉佩都知道。”
听见秦艽这样说,初五直接走到她面前跪了下来,“看来小姐当真是忘了奴婢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便自报家门,“奴婢乃是元大将军府侍女,在小姐年幼时,曾与您做玩伴。”
秦艽看见她这样说,心中半信半疑,只问道,“你怎知你就没有认错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