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是新车,进口中巴小客。高靠背椅使人舒适,且有播放的流行轻音乐,这就使车内的十二位乘客有些陶醉。客车驶上高速公路,加速,车却异常平稳起来,飞一般,窗外两旁的景物与山峦又格外不同。车内客人便振奋起来。
车后是四个男人,阔气,西服很挺。手指粗,戒指也大,也般配。年龄不等,但四人都腰别bp机,有两人提密码箱。一四十多岁的胖子被三人唤作“张局长”。“张局长”就探了略细的小拇指在嘴里牙间抠。忽儿,抠出一砣,一弹,伴个根重的酒嗝。酒气直扑前排的一对情侣脸前。姑娘忙用手娟捂了嘴。小伙,特粗壮,呼地就立起身,瞪眼珠,见对方四条汉子,罢了。坐下骂一声:“一帮贪官污吏,妈的!”
并排坐上的两位鬓发斑白,戴深度近视的夫妻闻言,侧身,皱眉。看一眼情侣,又不屑地睨一眼后面的“张局长”们。回头,低了,只看手上砖头般厚的书。渐地,神色已平和,仿佛未曾闻,也未曾见。
“咳、咳”老太先咳起来。是车门边坐上那位山里人卷了根大叶子烟抽起来。有男人也咳。山里人并不理会,卷着裤腿的脚边放着根鼓胀胀的麻布口袋。山里人,一手着着喇叭烟抽,一手却不放心地捋着麻袋口。他的左手边双人座上是一男一女,中年。女的一上车就望着窗外不停地自己嘀咕什么。男的小心翼翼,只是呵护。呛人的叶烟横飘过去,女人便咳,偏了头看山里人。忽然作肃状,尖叫起来:“吸毒!哇——他在吸大麻!”
山里人看女人一眼,就有些愣。
中年男人,对他点点头,微笑:“她……嘿,你这烟,太呛人。咳、咳”
山里人也笑笑,说;“这是叶子烟,你们不习惯。”
中年男人鼓着腮胀山里人一眼,就忙乎咳去了。
第十二位乘客坐在司机旁边的单座上。这时候,他站了起来,不高,最多一米六○;也不壮,单薄,且眼无光,面少色。谁也没在意,他向后面走过来。“请大家把手举起来!”他说,声音小,不是喊。
有几位倒也听见,看了他一眼,却未当回事儿。他就被这种不把他当回事的神态惹恼了:“都给老子站起来!”他这回是真喊了一声。
四个男人停止了放肆的哈哈声;老者放下了书;情侣愕然;山里人用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口袋;中年男人一下坐直了身。这下都认真了。因为那矮而薄的男人手中握了一把长枪筒的手枪。枪简长,就显得很是光亮。没人不相信那是真家伙。
“举起手来,把它放在头上!”那矮男人喊道。“我要抢——钱!”
特粗壮的小伙子反应敏捷,率先举起了手,而且在女伴耳边小声说了声:“他只抢钱!”
姑娘就脸红,刮他一眼,不情愿地也举了手,软软的。
老太放下书,怔了一下后,镜片后就有了光,才要站起,老头暗里用肘碰她一下,嘴里就叹气:“唉,这年头,世风日下哦!”边嘀咕,手就很自然地举了起来,宽大的衣袖从手腕滑下,露出一节瘦削的小臂,却十分有骨感。
老太低了眉,但并没忘了把手抬起来。
“张局长”四人有些不知所措,望着那杆手枪,神色隍惶而又矜持。
“嗯?”矮男人抬了抬枪口。
四个男人呼地立起身,脸就白了。有个男人指着“张局长”吭哧:“同志,我给你介绍……这是我们的局长,正处级……”
“卵长!”矮男人喝叫,“个老子,我要不客气了!”音末落,嗖一声,四人不约而同举起了手。那三人便偷看“张局长”。“张局长”胖手举得很挺。感觉属下在看他,便正襟而立,目不斜视,但脸却胀,脖筋“砰砰”地直跳。他嘴唇蠕动了几下,象在骂什么。
山里人早立了起来,左手仍抓着口袋。右手在衣摆下捏着,且有些发抖。
“你?”矮男人掉转枪口指山里人。山里人就慌了,抬起右手,左手却试图提起口袋举起来,未遂。
矮男人骂一声,一抬脚,把口袋踢落下去。山里人一抖,双手向上弹伸去老长。
矮男人目光又转向了中年夫妻,中年男人忙陪笑:“我、我懂……嘿,可她、她有……”
矮男人说;“少废话!”把枪伸到了中年男人的胸口前。
中午男人哇一声,向靠背上倒去,人就稀软了,忙扯一把仍在看窗外,嘴里哼着什么的女人:“快、举、举起手……”
女人转过头,首先就看见了黑洞洞的枪口,目光就呆滞了。突然间,女人鼓圆眼,尖叫起来:“哇呀——仇书记!黑老二带一帮人来抢仓库了!哇呀——还端着机关枪!”只见她一把就撕开胸前的衣裙。旁边的中年男人惊恐地企图按住她,但又被挣脱了。
女人呜哇一声:“我是英雄黄继光!——”就挺胸朝那很亮的枪口扑了过去……
有好一阵,那十位乘客呆呆地看着面前惊心动魄的一幕,那规规矩矩高举着的双手仍没敢放下来。
真正的新闻总是传播得很快。
闻讯赶来的电台、电视台、大小报社的记者把急救室的走廊挤满了。市府的一位副市长也很快被记者们的电话召了来。
副市长刚进医院,几个记者要冲过去。公安局一位先到的副局长,忙抢在记者前面迎上来堵住副市长。并迅即将其拉进旁边间小屋,关上了门。
记者在外面砰砰地敲窗户。副市长皱眉头:“怎么不打发记者走?不让采访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