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秀丽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啸阳，你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们娘儿倆。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霍啸阳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不管他过去如何，但最起码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他要养家糊口，他要养儿子。

**

兄弟们为了庆祝霍啸阳出狱，在京城一家新开的中档饭店摆了一桌好酒好菜。

饭桌上，兄弟们聊得热火朝天。

霍啸阳几杯白酒下肚，他已经从兄弟们的口中得知两个很重要的消息。

第一，赵敏没有嫁给陆彦。

第二，陆彦和姚雪晴即将订婚。

高兴吗？欣喜吗？

没有的。

毕竟那个女人离他非常遥远，和谁在一起，不和谁在一起，都跟他没关系。

因为，她早已恨透了他。他和她此生再无交集。

或许是因为他当年和赵敏共度一宿，才导致后来发生的种种悲剧。但，要是陆彦和赵敏两个人情比金坚，又岂能这么轻易的被旁人摧毁爱情？

霍啸阳忍不住失笑，一个男人，因为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失了清白而与她分开，那么，陆彦根本配不上赵敏。

大头因为当年缉毒事件也做了三个月的牢，经过这两年的努力，他已经买了一辆小货车自己当小老板跑运输，娶了媳妇儿也生了孩子，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见霍啸阳只顾着喝酒不说话，大头当即用手臂勾住霍啸阳的脖子，大声安慰道：“啸阳哥你别气馁！有兄弟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亏待了你！正好我那里缺个人手，你过来和兄弟一起挣钱，咱们呐，五五分！”

“我去——就你家那母老虎，多花一分钱就拿菜刀追你半条街！你还想着和啸阳哥五五分？省省吧，几百块钱雇个劳力工还差不多！”三儿红着脸朝霍啸阳嚷嚷道：“啸阳哥，你干脆跟我一块儿去公司给人当保安得了！这工作多清闲呐！公司里伙食还好！”

兄弟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就像是回到了当年一样。

各个勾肩搭背，红着脸抬杠扯犊子。

霍啸阳望着他们，遥想当年的场景，慢吞吞的端起跟前的酒杯，里头清澄的液体被他一饮而尽。

因为当年缉毒的事情波及甚广，兄弟们或多或少都成了进过监狱或有前科的人，这两年多来他们各自为了生活奔波已实属不易，平时又没少接济秀娟母子，霍啸阳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再成为兄弟们的累赘。

晚上十一点钟，霍啸阳喝的伶仃大醉。

两个兄弟架着他从饭店出来，大头和三儿喝的也不少，嘴里头胡乱嘀咕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六六六，我看古秀，春打六九头！”

“嗝~你以为你是赵丽蓉啊，还他妈唱麻辣鸡丝的台词！”

服务生跟在后头想上前去搀扶，两个人却嚷嚷着不用，我们没喝多。

街道上冷冷清清，夜晚的风吹得人身心凉爽，身体上的黏湿瞬间消散不少。

对面一家音像店循环播放着阿杜的新歌曲，歌声沧哑悲伤。

霍啸阳一把推开两个人，跌跌撞撞的朝马路前方走去。

他弯腰，一个没忍住，刚才吃过的东西全部吐到了道路旁边的绿化带里。

大头和三儿摇摇晃晃的跟过来。

霍啸阳还在弯腰大吐，发热的脑袋此刻有片刻的清醒，他终于听清楚了索饶在耳边的歌词：“希望早已经破灭，我和你要离别，离别……”多么应景的写词。

大头给他大力的拍着背，“啸阳哥，你说你喝不了那么多，就别喝。这都三年过去了，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啸阳哥啊，那时我们年轻力壮，现在喝多了酒只会伤身体！这三年嫂子自个儿带着孩子也不容易，别让她操心啊。再难的关呢，兄弟们会陪你一起闯过……”

赵敏刚刚从医院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天佑像是没有生病，反而故意粘着她，霸占的她的所有时间。

饭店这边刚刚开业，生意并不稳定，医院没什么事，赵敏白天在医院睡够了，晚上就来饭店这边转转。

这三年她在国外什么事情都要亲自打理，这种习惯养成了就是毛病。

白色的奥迪小轿车缓缓的顺着路边行驶，大老远，赵敏隔着车窗见到路边有一个醉酒的男人在大吐特吐。

那身影虽然模糊，却分外的熟悉。

“杰森，将车开慢一些！”

果然没看错，那一身黑衣黑裤的男人，不是霍啸阳是谁？

赵敏惊讶于他的消瘦，更没有想到，他会提前出狱。

“把车停下来！”

…

大头去饭店要了瓶矿泉水来，霍啸阳饮了几口，便将空瓶子扔在地上。

大头：“啸阳哥，你说你自个儿糟蹋自个儿，兄弟看着都心疼。兄弟知道，你心里头还记着那个赵存，可咱现在也不是以前的毛头小子，该惦记的惦记着，不该想的就往开里想……赵敏就算没跟陆彦在一起，可她是南方首富的女儿，又有秦封疼着，跟咱离得十万八千里……你何必跟自个儿过不去呢！”

霍啸阳一只手撑着墙壁，棱角分明的下巴处还滴淌着水滴。

他闭着眼睛点点头，“我知道。”

“你明白就好，啸阳哥，只有秀娟嫂子才是实打实的跟你过日子。你和她……”

“霍啸阳！”一声清丽婉转的女声打断了大头没说出口的话。

霍啸阳睁开眼，扭头望过去。

路灯底下，正站着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子。

三年不见，以前的飞扬跋扈狂妄不羁的假小子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美丽动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清新灵动的气息，尤其是一头披散在身后瀑布一般的长发，衬得整个人愈发的鲜活有女人味。

一身宝姿套装将女人的身材勾勒的前凸后翘，曼妙有致。

精致俏皮的五官因为化了淡妆的缘故，显得更加立体柔媚。

她穿着高跟鞋，手里拎着包，睁着一双大眼睛，笑着喊他：“霍啸阳？”

她变了，变得更加成熟漂亮，在那里一站，令人舍不得移开眼。

他更是变了，变得潦倒落魄不堪！三年牢狱生活，如今只剩下满身狼狈。

霍啸阳狠狠的转过头去，扶着墙头，跌跌撞撞的往前行。

眼眶里含着温热的液体，霍啸阳不懂那是什么，或许是男人的尊严，或许是酒后的真情流露。

“他这是喝了多少酒？”赵敏指着霍啸阳，问大头跟三儿。

二人愣了半响，反应过来的同时开始回答赵敏：“是啊，啸阳哥今天喝了不少。”

赵敏望着霍啸阳摇摇欲坠的背影，“以后还是让他少喝酒，我身边有许多人因为喝酒胃穿孔。”

大头望着她，“赵……赵小姐，听说你早就出国了，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赵敏盈盈秋水一般的眸子睇向二人，笑若灿阳，“我在这附近新开了一家中西式餐厅，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张了。以后来了提我的名字打七折哦！”

大头和三儿抓抓脑袋，“这怎么好意思呢，毕竟我们跟你又……”不熟。

赵敏摇摇头，从手提包里掏出两张名片递给大二人，“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还仰仗你们多拉些客人来捧我的场！”

二人接下，望着名片上的内容与电话，直觉这个场景像是做梦一样不可思议。

生活，太他妈狗血了！分分钟上演电影上的桥段。

“另外……”赵敏眼神重新落到不远处的霍啸阳身上，那人貌似是走不动了，靠在树干上，“霍啸阳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他刚刚出狱，找工作一定非常困难。我这饭店刚好在招人，他如果不嫌弃，随时可以来。”

大头略微迟疑，凝视着赵敏的目光有些复杂，“赵小姐，你不恨我们啸阳哥吗？他当初……当初可是对你……”

赵敏抿唇摇头，脸上挂着释然。“他现在这个样子，我有什么好恨他的，再说他也没有对我做出那种不可原谅的事情。我也是后来听秦封说起来，才知道，当时半夜里掠走我的人是霍啸龙派去的，跟霍啸阳并没有关系！”

“我娘的死，并不怪他。我已经平白无故的恨了他好长时间，既然知道了真相，就没必要再将这种误会延续下去。”

大头扭头望望不远处的霍啸阳，又望望精致可人的赵敏，很艰难的开口：“那你跟陆彦……”

赵敏眼神淡淡的，笑容依旧：“朋友！陆彦哥马上就要跟姚雪晴结婚了，这一点你们应该都知道。”

大头握紧了手中那张名片，还要问什么，赵敏突然开口催促他：“你们快去追霍啸阳吧，马路上车不少，别一会儿出了什么岔子！”

两个人只好点下头，“那我们走了，赵……董！”人家年纪再小，也是身家过亿的董事长。

“快去。”赵敏朝着二人点下头。

大头和三儿追上来，打了个出租车将路边的霍啸阳塞进去。

赵敏转身进了饭店。

街道的不远处，秀娟正领着自己的儿子，站在路灯底下，望着这一幕呆呆的流泪。

**

出租车上，霍啸阳出神的望着手中大头交给他的名片。

“赵敏”以及“董事长”那些字样，险些灼瞎了他的眼。

大头蠕动着嘴唇：“啸阳哥，刚才赵敏说了，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她。她说她不怪你当年对她作的那些事情。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她说不想再将这个误会继续下去……”

霍啸阳只呆呆的盯着名片上的字不说话，大头又道：“啸阳哥，赵敏现在没跟陆彦在一起。你要是死活都放不下这段感情……可以继续追求她。虽说嫂子带孩子挺辛苦的，但兄弟们更不愿意看着你痛苦一辈子…”

霍啸阳五指收拢，将这张名片狠狠的攥在手里。

“刚才喝酒的时候，你们劝我放下。现在因为赵敏两句话，你们又劝我重新追求她，到底是什么让你们觉得我还有资本？”

兄弟们都不说话，霍啸阳将头埋到双掌之间，他脑海里回忆起刚才见到赵敏时那惊鸿一眼。

他已经，过了不自量力的年纪。

半响，霍啸阳将脑袋抬起来，手中揉烂了的名片被他狠狠扔到车窗外面。一个风头打没了。

霍啸阳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大头偷着朝三儿摆摆手，三儿会意，将赵敏给他的那张名片偷偷塞到霍啸阳的口袋里……

霍盼阳站在房间里阴暗的小角落，正用仇恨的眼神望着床上人事不省的霍啸阳。

他手里头拿着一件破旧的小汽车玩具，那小小的身体里散发出滔天的怒意。

秀娟并没有察觉，还在自顾自的忙碌着为醉酒的霍啸阳擦拭身体。

洗脸盆里的水是温热的，就像是她脸上的眼泪。

秀娟为霍啸阳擦了身体，换了衣服，无论她怎么大动作的摆弄，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霍盼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爸爸都能成天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挣钱扛起整个家。而他的爸爸，只知道喝酒。

附近的小朋友从不跟他玩儿，说他爸爸是毒贩子，是混混，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霍盼阳不知道什么是毒贩子，他只知道，他有一个不负责任不好的爸爸。

有一个让妈妈成天落泪的爸爸。

他对这个男人是不喜欢的，是憎恶的。

他的出现，只会给妈妈增添麻烦。

秀娟这两天精神不好，常常忽略自己的儿子，以至于霍盼阳什么时候偷偷跑出房间都不知道。

两只粗糙的手将霍啸阳换下来的衣服展开，打算丢到盆里洗一洗，在她习惯性的用手去掏裤兜的时候，一张白色的名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它就那样，悄无声息的，如一片鹅毛一般，落在了秀娟的拖鞋上。

秀娟弯腰，迟疑的将它捡起来。

赵敏两个字，令她险些魂飞魄散。

秀娟回想起在饭店门口看到的那一幕，狼狈不堪的霍啸阳见了赵敏落荒而逃。可他若是放下了，又为什么害怕见到赵敏？

那根本是情深义重的表现！

两滴泪水打湿了手中的名片，秀娟瞬间将这张印有赵敏电话号码的名片撕得粉碎！

…

霍啸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床头上放着他昨天穿过的衣裤，上满散发着槐花的味道，很是清新好闻。

霍啸阳没多想，伸手拎起衣裤往身上套。

秀娟裹着围裙走进来，女人将头发简单束起，一如当家主母干净又利索。

“唰”的一声，秀娟将窗帘拉开，阳光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满室的污浊气息被驱逐的一丝不剩。

秀娟望着霍啸阳眉开眼笑，“啸阳，昨晚你喝醉了酒，今天我特地熬了小米粥和炒的青菜，快洗把脸吃饭吧。”

霍啸阳穿衣服的动作蓦然顿住，貌似想起了什么似的，他两只手上下摸自己的裤子口袋。

秀娟两只手拄在身后的电视柜上，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询问霍啸阳：“怎么了，啸阳？”

霍啸阳迎上秀娟笑盈盈的目光，语气略微迟疑：“昨天晚上你动过我的衣服？”

“是啊。”秀娟走过来，面上没有丝毫心虚，“你昨天吐得满身都是，我顺带就把你的衣服给脱下来洗了。”

霍啸阳沉默。

秀娟又道：“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见霍啸阳不说话，秀娟走过来拉起他的手，“我昨天倒是从你裤子口袋里见着一张废纸，寻思着也没什么用，干脆就扔到垃圾堆了。”

“那不是废纸，那是名片。”

“啊？”秀娟吃惊，“是谁的名片啊，对你很重要吗？要不然我帮你重新找回来？”

“算了。”霍啸阳转身朝屋外走，“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迟早要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