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何时清醒过来的,不过我没有再找陈老倌的麻烦,细想起来他说的话是对的,我如果出去的确是能和爷爷团聚,但那个女人多半会杀了我。
可以说,是陈老倌救了我一命,因此我就算心里再记挂爷爷,也不会再冲陈老倌发脾气,如果那样做,我和邱柏军他们那群忘恩负义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院子里的雪落了厚厚的一层,顺着脚印看过去,我看到陈老倌正站在庙门口,望着爷爷离开的方向发着呆,他的旁边是一匹木头做的马。
这匹马做的活灵活现的,从地上的木屑中可以看出来,应该是我昏迷的时候陈老倌弄出来的,但我不知道他做这个干什么?
陈老倌低声道:“你醒了?”
或许是我挪动干柴的声音惊动了陈老倌,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看到我一声不吭的向着庙外走,再一次的拉住了我:“逸伢子,你要干什么?”
“去找爷爷!”我没有朝陈老倌发难,但并不代表我愿意搭理他。
听到我的话,陈老倌沉默了一下,随后盯着我的眼睛说道:“逸伢子,你爷爷虽然没有死,但也差不多了,而且……你这样是找不到他的!”
“找不找的到,也不用你来管!”陈老倌之前阻止了我,或许救了我一命,但同样,也是他阻止了我没能和爷爷团聚。
“逸伢子,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冷静?”
陈老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我打断了,我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子,冲着他咆哮道:“你告诉我怎么冷静,跟你们所有人一样,眼睁睁看着我爷爷去死,都不肯伸手拉一把?”
“逸伢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陈老倌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对他,一边安抚着我的情绪,一边使劲挣脱着我的手。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样,我看到的是村民们的冷漠,看到的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我去救爷爷,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话说到此,那种压抑在内心的委屈再也没有办法抑制了,我颓然的松开他的手,贴着庙门跌坐在地上,悲伤的哭泣了起来。
“唉……”
看到我这个样子,陈老倌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拍拍我的肩膀:“罢了,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也该告诉你了,跟我来吧!”
我不知道陈老倌所指的事情是什么,但我相信光明村一定有我所不知道的东西,所以擦了一把眼泪,跟着他进了庙里。
一进去之后,我就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香气,顺着火光看去,发现柴火上面架着一只野鸡,被烤的焦黄焦黄的,顿时勾的我肚子叫了起来。
“先把这个吃了,缓缓精神!”
陈老倌将那只鸡递给我,我也没有客气,到了这个点儿我早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了,更何况我如果还想找爷爷,就必须保证体力。
他看着我大快朵颐起来,走到旁边又给我倒了碗热水:“逸伢子,你在光明村住了这么多年,可注意到过什么反常的地方?”
吃了些东西,又喝了碗热水,我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情绪也是平复了不少,所以说话也客气了些:“除了爷爷不让我晚上出门,其他的应该没有吧?”
“你难道就没有注意到,最近几年家家户户从没升起过炊烟吗?”?陈老倌不说还好,他说完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几年左邻右舍的确再也没有升起过炊烟。
“老陈叔,这是为什么?”
“不要着急问,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爷不让你出门是在几岁吗?”陈老倌目光灼灼的盯着我,眼里的光芒很是深邃。
“八岁!”我不加思索的说道。
“没有记错?”
“没有!”
我肯定的点点头:“因为那年隔壁的三炮叔去湄江山打猎,打回来了一个死孩子,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爷爷就是从那天开始,禁止我晚上出门的。老陈叔,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一切!”
陈老倌说完,拿起了桌子上的手电:“你跟我来,我先让你看样东西,看完之后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的!”
陈老倌神神秘秘的样子让我有些反感,可我要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就不得不暂时妥协,于是跟着他走上了山神庙的庙顶。
“逸伢子,你看看那八道山梁像什么?”站在庙顶,陈老倌抬手指向了湄江山。
“像大蛇!”
虽然此时夜色已经很深,不过皑皑白雪折射出来的光,依旧能让我清晰的看清楚,湄江山那蜿蜒而走宛若龙蛇的山梁。
“村子呢?”陈老倌点点头,又指了指山脚下的村子。
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但从没有好好打量过这个村庄,此时细细看去,让我有种恍惚的感觉:“像,像是一口棺材!”
“你看出来了?”
陈老倌略有讶然的看了我一眼,随后示意我向下走去:“逸伢子,你应该听说过当年炸山开渠的事情,你知道为什么你爷死活不让炸吗?”
“不知道!”
当初的事情我的确是听说过,但真要问我为什么,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爷爷从没有跟我细说起过当年的事情。
“就是因为这八道山梁和村子!”
“为什么?”
“因为……”
陈老倌说到此,顺着台阶往下走的身体忽的颤了一下,仿佛面对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了声音。
“你刚才也说了,山梁像大蛇,村子像棺材,打小你就跟着你爷走街串巷的帮人看风水,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了吧?”
听完陈老倌的话,我感觉脑袋嗡的一下子,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难道是,八,八蟒拉棺?”
一命二运三风水,风水之术,玄门之道,但自古流传至今定然是有着几分道理的。小到安宅改运,大到定国兴邦,无不和风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们这一脉的人,不但是到场,还经常给人看风水,从小跟爷爷出去耳濡目染,我对这方面当然也了解一些,而我记忆最深的就是八蟒拉棺和九龙抬轿。
八蟒拉棺在风水之中是一个大凶之局,刚才陈老倌让我看的,完完全全的契合了这个局,所以我才会惊出一身的冷汗。
光明村的湄江山有八道山梁,寓意着八蟒,而村子的形状又如同一口棺材,这就叫做八蟒拉棺,是千古难见的险恶之地。
如果湄江山再多出一道山梁,如果山梁的前面有一条河,那这个局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成为九龙抬轿。非但不凶,更会成为宝地之中的宝地,这种地方往往都会成为帝王墓。
但偏偏,湄江山只有八道山梁,而且附近的唯一的一条河又在村子的北面,这样一来八蟒断水难化龙,便会产生滔天的怨气。
这股怨气倒灌到村子里,如果有一口棺材埋在村子正中间,那绝对会养出来恐怖的东西,这也是我真正害怕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个局是人为的,还是自然形成的,但我隐隐猜测到了一点儿,村子里的一切诡事,应该都跟此局有着关联,于是有些紧张了起来:“老陈叔,那个女人还有那口棺材,该不会是从村子里挖出来的吧?”
“你猜对了一半!”
陈老倌叹口气,示意我坐下烤烤火:“那口棺材的确是从村子里挖出来的,但那个女人不是,确切的说那个婴儿才是。”
“这怎么可能?”
听到陈老倌的话,我不小心低呼了出来,因为我真的想不透其中的关联,那两人看着分明是母女,怎么棺材里是婴儿呢,如果棺材里是婴儿,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儿?
“我知道你有疑问,不过等我说完你就知道了!”陈老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闪烁,脸上的表情我也有些看不懂。
看着陈老倌这副样子,我没有再说话,而他则是喝了口水后,流露出了回忆的神色,随着他的讲述,我终于知道爷爷隐瞒了我什么。
事情还要从炸山开渠说起,当时爷爷之所以拼死拦着,是因为他早就看出了八蟒拉棺这个局,并且一直在准备着破掉此局。
没成想,他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袁麻子就把山给炸了,八蟒困在无水的山间,本身就是怨气盈野,无缘无故的枉死以后,更是煞气滔天。
爷爷在愤怒之余,所能做的只有尽力去弥补,所以才提出了四个条件,前面三个是为了安抚枉死的八蟒,化解冤煞之气。
至于最后一个,的确是出于个人的目的,因为他没有把握化解这个局,所以必须要给自己留个后,以免绝了香火。
袁麻子当初拎着酒去追了爷爷,回来的时候红光满面的,是爷爷答应帮助他挖一口井。
光明村这个地方很邪性,村子里从来挖不出水,村民们打水都要去北面的河边挑,如果爷爷真的解决了这事儿,不光是做了善事,而且他袁麻子面子也好看。
于是袁麻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并且要去村里找人,但爷爷制止了他,说这口井只能他自己挖,而且必须晚上挖,对于此袁麻子当然是费解的,但拗不过爷爷,也只能作罢。
爷爷这样做,并不是要独贪功劳,而是因为别人做不来这件事儿,他要挖的不仅仅是井,最主要的是八蟒拉棺里的那口棺材,那玩意儿可不是一般人能碰的。
耗费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爷爷终于将棺材给挖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没有头颅的古代女子,身着红衣,腹部有微微的隆起。
看到这女子的瞬间,爷爷就倒吸了口冷气,这个时候他已经能确定此尸是被人养的了,而且是养的是子母尸,简直就是作天下之大孽,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留的。
爷爷尝试了各种办法想要把这具女尸给毁掉,但始终不能如愿,他知道这是因为被煞气滋养时间太长的原因,只能一点点的化解。
如果是一般的尸体,挖出来放在太阳下面暴晒就行了,但是这具尸体不行,不仅重逾几百斤,更是煞气凶横,只能另想他法。
思虑再三,爷爷去湄江山挖了八口底部相通的井,然后把装着女尸的棺材扔到了第八口井里,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借助八蟒的怨气压制女尸身上的煞气,让其无法作祟。
做完了这些,爷爷又花钱去湄江镇买了许多桃树,种在了村子和水井的中间,桃树辟邪,不仅能阻止煞气回涌到村子里,更能将女尸身上的戾气一点点化解掉。
做完了这一切,爷爷仍旧是无法安心,所以每隔半个月都会去湄江山,名为巡查他包下来的山梁,实则是去看那女尸的情况。
“原来,这才是爷爷巡山的目的!”
陈老倌说到这里,我明白了爷爷巡山真正缘由的同时,心里也充满了疑惑,八蟒拉棺的事情我不意外,毕竟这是风水中最凶的局,挖出子母尸一点儿都不奇怪。
说句难听话,这样的地方,对于一些心术不正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千年难遇的宝地,要是不养点儿什么,都对不起八蟒拉棺这个局。
我费解的是那个女人,因为陈老倌曾经说过那个女人没有头颅,可当时在水井里面我看的很清楚,那个女尸是有头的,这要怎么解释?
我的问题还没问出来,陈老倌已经反问道:“你是不是想问,刚才看到的那个女人分明有头,我怎么会说没有头呢,对不对?”
“对!”我点点头,陈老倌能够猜中我的问题很正常,毕竟换做是谁,怕是都会产生这样的疑惑。
“因为……”
话说到一半,陈老倌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怔怔的望了我好半天,才是悲叹了一声:“因为,今晚你看到的并不是那具女尸!”
“那,那是谁?”
正说这话的时候,那句女尸又在我们面前出现了,我和陈老倌都大惊,此刻我的心有点烦闷起来,我紧紧抓住陈老倌的手道::“老陈叔,我快撑不住了。”
陈老倌口中默默念词,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支长箫,瑟瑟箫声响过,那句女尸并没有靠前,而是紧按头部,漏出狰狞的表情,我的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
箫声越奏越响,我的心里也安宁了很多,我突然想起,这就是之前光明村一直响过的“镇魂曲”吗?难道吹这个曲子的就是老陈叔,是他在默默保护这个村子,还是什么?
这个压在地底的女尸也是怨念太深,需要多一点的镇魂曲来镇抚她的戾气,但是也仅仅是权宜之计,真正要根治,还得要大招出手……
(未完待续,请参看第二十一回《**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