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蓉听这话,愣了愣:“传到皇叔那儿?怎么会呢?我以为就是后宫风言风语而已。”
齐淑妃冷笑:“太后避暑那段时间,我在御书房陪皇上批折子,陪到半夜,皇上累了,便歇在那边,睡前竟问起以前我在齐家的事儿,杜皇后带我进宫头一年,皇上从未问过,多久了,好端端怎会想起这茬。”
温婉蓉会意,小声推测:“你是说,有人在皇上吹枕边风?”
齐淑妃不置可否:“你说呢?”
温婉蓉不吭声,这话怎么回答,都会传成是非。
齐淑妃知道她谨言慎行,叹气:“如今,我也就能和你说几句掏心窝的话。”
温婉蓉面上应和着笑,实际偷偷观察齐淑妃的穿着打扮,及细细品位她身上飘出一抹幽香,馥郁芬芳、尾调闻起来类似百合香,却比百合更勾人心魄。
而且这种香她没在燕都的香坊吻过,几个数一数二的香坊都没有。
温婉蓉思量,早有书上记载“绿窗珠箔绣鸳鸯,侍婢先焚百和香”,说的就是“百合”二字的意义,想必皇叔极喜欢这种香味,齐淑妃投其所好,她能一月里占半月次数侍寝,绝非偶然。
她又想到覃昱的要求,把牡丹送入后宫是第一步,最关键是把人送到皇叔身边。
所以齐淑妃的投其所好,也许用得上。
可这香……温婉蓉有些犯难,百合香不难买到,但要完全还原齐淑妃身上的香味,她思忖大宗正院会不会有制香配方。
而齐淑妃得了团扇,心里正得意,一个劲跟温婉蓉大吐苦水,说后宫如何不易。
温婉蓉心思,后宫当然不易,多少个女人争一个男人,无所不用其极。
齐淑妃一边骂对头嫔妃是狐狸媚子,一边往香炉里添了一小勺香料,顿时整个宫内都飘散浓郁的香味,和温婉蓉之前闻到的一模一样。
“香吗?”齐淑妃见对方吸了吸鼻子,自鸣得意道,“我叫太医院给我添了几味草药,即可防虫,又提神醒脑。”
温婉蓉装作不懂,心里记下,赞叹道:“好香,也好闻!”
齐淑妃心里嘲笑嫁给一个武夫子能有什么格调,面上笑得明艳,炫耀道:“你喜欢,我叫人包点送你。”
温婉蓉连连摇头,说谢谢好意,心里却想,覃炀不讲究这些,并三令五申提醒,不让拿除仁寿宫以外,宫里的东西回府。
“你真不要?”齐淑妃没找到成就感,不免失落。
温婉蓉说真不要,她送团扇不过由头,目的达到,准备撤退。
可对方意犹未尽。
“阿蓉,一会我要送人参汤到御书房,你和我一起?”
温婉蓉本想拒绝,转念可以看看皇上爱吃什么,便应下来。
可对齐淑妃而言,她真正目的不是要温婉蓉陪同,而是要她帮忙端炖盅,顺道在宫里走一圈,让所有人,尤其那些骂她低贱的长舌妇明白,婉宜公主何止是她闺蜜,甚至低她一等。
温婉蓉心中明白,齐淑妃叫她一起去御书房未必好事。
可为了顺利把牡丹送到皇叔身边,她忍了忍,好似无意问:“人参汤每日都送吗?”
齐淑妃快她半步,转头笑:“是啊,圣上每日早朝后,要在禺中补一餐,御膳房担心和午膳冲突,就特意熬人参汤滋补。”
温婉蓉哦一声:“御膳房倒用心。”
齐淑妃说:“这法子还是本宫跟御膳房提议改进的。”
温婉蓉哂笑:“娘娘细心,难怪皇叔宠爱有加。”
齐淑妃知道温婉蓉不似那些和她争皇宠的女人,打开话匣子:“色衰而爱驰,本宫何尝不明白,好在圣上不是薄情之人,念本宫的好。”
顿了顿,她指着炖盅感慨:“就好比这盅汤,皇上不喜肉泥沫子,肉汤和茶汤一样,都得清亮适口。”
温婉蓉暗暗记于心,顺话问:“什么汤都一样?”
齐淑妃说都是:“而且现在天气热,人参上火不合适,钟太医推荐用党参代替,补中益气,性味甘平,正合夏季。”
温婉蓉笑应,赞钟太医细心,心里却另一番想法,太医院里皇上只信任钟太医,否则食补的材料不可能凭他一句话说换就换。
这趟前往景阳宫没白来,扇子没白送。
温婉蓉收回思绪,亦步亦趋跟在齐淑妃身后,哪怕到了御书房门口,没有旨意,她绝不踏进半步。
齐淑妃确实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温婉蓉帮她端了一路的托盘,临了功劳变成别人的。
她恭恭敬敬守在门外,就听堂屋的公公细着嗓子拍马屁:“娘娘,您受累,皇上刚刚还提及您,问今儿您怎么还没来!”
齐淑妃笑笑,说要御膳房多熬了一会耽误了,关于温婉蓉的到访只字未提。
话听到这里,温婉蓉心里明了,齐淑妃不会在皇上面前提及自己,也不会叫她进御书房,她思忖片刻,对同样守在门口景阳宫的宫女打招呼,说去仁寿宫定省的时辰已到,便转身走了。
等到仁寿宫,比平时定省时间晚了一刻钟。
太后知道她一向守时,不免多问一句。
温婉蓉也没隐瞒,福礼回禀:“皇祖母,方才孙儿去了景阳宫,给齐娘娘送扇子,您知道她是陪孙儿闺阁一起长大的姑娘,感情自然不一般。”
太后微微颔首,喝口茶,等下文。
温婉蓉鼻观口口观心继续说:“她虽有皇叔宠爱,可花无百日红,齐娘娘出身比其他嫔妃差些,事事较真在所难免,说到底担心别人瞧不起。那把团扇在孙儿这就是把扇子,可在她眼里,是皇祖母对她的承认和肯定,孙儿斗胆借花献佛,将皇祖母赐予扇子送她。”
说到这,她故意停了停,见太后脸色微霁,暗暗松口气:“一来不想有人拿她家世背景说事,二来如果一把扇子能换来后宫平和,也算美事。”
太后眼底透出满意,嘴上倒不在意:“不过一把团扇,改明儿叫织造局多做两把便是。”
说着,又转向旁边的嬷嬷,笑道:“别等明儿,择日不撞日,你下午传话给织造局,给婉宜公主单独订制一把,叫他们把花样送到覃府,由她选。”
温婉蓉立刻起身福礼言谢。
老嬷嬷在一旁跟着笑:“太后,这事传到保和殿,皇上又该说您独宠婉宜公主,忘了其他孙儿,不符大统。”
太后故意板起脸:“哀家爱宠谁就宠谁,皇上再来提意见,哀家倒要问问,哪个孙儿像婉宜这般风雨无阻天天到仁寿宫问安,还有谁?”
一席话说得气氛活络起来。
温婉蓉低头,起身跪到太后脚边,有模有样的捶腿,笑得不好意思:“皇祖母,孙儿最闲,能力有限,只能多花时间陪伴身侧,以敬孝道,其他皇妹皇弟要么年纪尚幼,要么远嫁和亲,为维持两国关系尽心尽力。皇叔说得是,孙儿不该得独宠。”
“你们听听,听听,就属我婉宜最懂事。”太后笑着把温婉蓉拉起来,拍拍手,“你不用理会她们说什么,有皇祖母在的一天,就宠你一天。”
温婉蓉低头浅笑,撒娇似的唤声“皇祖母”。
太后把她搂在怀里,像哄孩子似的,一边拍一边摇,感叹道:“你别记恨你皇叔,他把你外养在温家也是不得已,现在回来了,定不会让你委屈半分。”
温婉蓉虚靠在太后肩膀上,轻嗯一声,却想,太后还有皇上该早点认她回去,早在被杜夫人欺压抬不起头的时候,早在她去疆戎之前,最次让她和覃炀是对等明媒正娶的关系,大概就不会经历那么多事,谁也不敢轻易欺负她了。
然后又想,如果恢复皇女身份,她的第一个孩子现在已经满地跑,覃炀后来对她好,一大部分原因出于对此事愧疚吧。
她不知该埋怨萧氏一族,还是埋怨覃炀的蛮横专制。
温婉蓉暗暗叹气,她苦是尽了,甘来没来,亦未可知。
因为下午织造局要上门拜访,太后见快到午时,便催她赶紧回去,大人要吃饭,孩子也要吃饭。
温婉蓉说了几句体己话,起身告辞。
宫门外,覃府的马车变了停车地方,停靠在一个树荫下,温婉蓉以为车夫怕晒,没在意,钻进去的一瞬,愣了愣。
“你怎么在车上?这个时间不应该在枢密院吗?”
对方一口气灌了两杯茶,朝她招招手,又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过去坐:“老子临时被叫到御书房,出来看见你马车没走,就上来等你一起回府。”
温婉蓉坐过去,心里挺惊喜,笑道:“早知你要进宫,我就早点从仁寿宫出来,免得你等。”
覃炀异常反态:“还好,没等多久。”
温婉蓉奇怪:“你以前不是最烦等人吗?”
覃炀厚脸皮,不承认:“那是对别人,对你能一样吗?”
温婉蓉不吃这套:“我们刚认识那会,你有事没事吼我,不就是嫌我动作慢?”
覃炀大喇喇往地上麻席一躺:“过去的事,提它干吗。”
温婉蓉不依:“过去的事,你说不提就不提啊?”
覃炀免得她翻旧帐,翻着翻着又不高兴又发火,一把把人拉到怀里,一起躺着,岔开话题:“温婉蓉,我们俩好久没像这样单独待在马车里聊天了。”
温婉蓉想想,好像是挺久的。
“你想说什么?”她翻个身,靠在他胸口,摩挲他胸侧的盘扣,声音放轻。
覃炀一下一下摸她的头发:“说什么都行,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温婉蓉想想,摇摇头。
覃炀没话找话:“牡丹的事定了吗?”
温婉蓉说如果顺利,八九不离十。
之后整个马车静默下来。
不知是两人相处时间久了,彼此熟悉没那么新鲜话题,还是各自太多心事,没法述说,只能无言以对。
可沉默好一会,两人默契十足同时唤对方名字——
“覃炀。”
“温婉蓉。”
覃炀叫她先说。
温婉蓉犹豫片刻:“还是你先说吧。”
覃炀想了想,简短道:“过阵子我可能要出趟远门。”
温婉蓉猜是不是又哪里要开战,但这些话是机密,覃炀不方便说,她也不好细问:“什么时候回?”
“现在不好说,等到了当地,安顿下来看情况。”
“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