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边,徐毓蓉的家里,她配合着吴韵琛,在打扫整理环境。徐毓蓉生活在精神抑郁状态下,进食、休息不正常已经有比较多的时日,她的体力大不如前了。她只是在一旁指点、指点,做一些为他递这、递那的事。他们一边打扫整理环境一边说着今天的聚会。今天的聚会确实包含了一个太沉重的话题,而且聚会把这个话题具体地摆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农村户口对于她是不陌生的,她是从爸爸的嘱咐里边知道生活里有这回事的。自她有些懂事起,爸爸的话语——好好读书,将来考上中专、大学就是城市户口了——就一直伴随着她;自她比较懂事起,获得城市户口就是读书的主要动力之一。后来她辍学回乡做了农民,她就永久地获得了“农村户口”。从此,她就知道她的这一辈子里就再也绕不开“户口”这个咒了;然而,现实表明,她还是低估了户口的力量,事实是她并没有作好充分的准备来应对户口的挑战。
“从这段日子里的表现来看,德英应该能顺利过好转场这一关,但真到了那一天,她有什么样的行为还比较难说。你说,我们国家为什么会有‘农村户口’的呢?”
“从一般的理解来说,存在农村,又想实行户口制度,那就有了农村户口;然而,按我的理解——这种理解不一定对——主要是由于没有创造出足够多的岗位满足农民不想做农民的愿望,另一个原因是鲁迅先生说的,‘破落户的飘零子弟’。”
“看你说到哪儿去了。”“是的,我们越说越远了,很多事不是我们能弄明白的。我们早点去聚会现场吧。”
参加聚会的除了小蔡邀请的人外,只有莫德英的爸爸、妈妈。她哥哥他们取了饭菜在自己家里用餐。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这次聚会并没有太多的喜庆成分。席面上,所有的参加者都很乖巧,尽量说说愉快的事由。小蔡只是顺水推舟,说了希望大家支持他工作的话。今天的聚会也只能这样,大家都是当事人,所谓冷暖自知、心知肚明;而且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总归是顺着、受着了。心情归心情,他们还是频频举杯,为他们多年的同事、朋友之谊,为他们将来的大连生活干杯。
小蔡为聚会还安排了下午的点心餐和晚餐。席散作别已经是星光满天的时候了。
卧房里,油灯有限的光芒下,小两口正在小声交谈。他们都觉得只能这样了,估计届时不会有太大的困难的。他们也是其中人,当然知道他们和他们的真实思想。面对巨人般的规定,每个小小个人又能怎么样呢。
“比如一条鱼,被渔民裹在网里提出水面后,挣扎一阵是免不了的,但最后还不是静静地躺在网里。”小蔡说完,莫德英听罢,他们都“朴刺”一下笑出来了。
“今天席上我几次想说几句表态的话,但总是觉得在众人面前说不太好。”
“想说什么?”
“我想向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表明我的心迹,我小蔡一定忠实于自己的家庭,一有可能立即来接你们母子去大连;就算你们母子不能去大连,哪怕我回汉中种地,我也和你们母子不离不弃。”
“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要给我灌迷魂汤了。我是要你说这种话的人吗?”莫德英嘴上硬,脸上已经笑得像朵花了。
“我是认真的。”小蔡斩钉截铁地说。
“我知道你的为人。我把我自己交给你,是我愿意把我自己交给你,是我喜欢你。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不后悔。”她的话掷地有声,丝毫不让小蔡的斩钉截铁。
“你也不用向他们去说,我来代你说。”她看小蔡还要说,就这样说。
确实,夫妻的恩爱不是言语所能传递的。今天晚上,无论是睡前的说话时间还是以后的时间,他们都分外珍惜。
席散道别后,徐毓蓉和吴韵琛先回了她的家。他们由于经常不在家,所以很珍惜能与爸爸在一起的时光。他们说说家里、厂里的事,觉察不到时间过去了多少,等他们上路回厂时,才知道夜已经比较深了。
自从徐毓蓉的工作岗位移到工厂后,像今天这样看望了父亲后走夜路回厂的日子是很普通的。今晚的月光对于星光很是相宜,稍稍挽救了他们的(特别是她的)心情。月光之下,北边黑压压、高峻的秦岭有些渺远和迷蒙,倒是添了几分温柔。为了让她节省体力,他让她搭着肩走。
“韵琛,你看,天河斜斜的,直贯天上。‘河搭角,做夜作’,按往常,地里的活越来越空闲,屋里夜里要越来越忙了。”她说。。
“不是说‘冬闲’么,忙些什么呢?”吴韵琛知道,越是进冬,农民的熬夜越是深,因为第二天白天比较轻松。他发出明知故问,为的是她的一份欢愉。
“我知道你知道我们熬夜做些什么,你常常要我高兴让我很高兴。不过,我问你,我已经快忘了还有织布这件任务了,我没有陪嫁的‘布’,你会不高兴吗?‘嘻嘻!’”她因为明明知道他不会在乎却还要这么发问而自顾自地笑了出来。
“你的笑已经替我回答了,我越来越觉得我们的心灵经常是相通的。”
“每次回家,我都快习惯于家里只有爸爸一人了,可弟弟越来越让人牵挂啊。”
“是该去看看弟弟了。向厂里要辆车,叫上爸爸,一起去看望他,怎么样。”
“好是好,会不会影响不好。”“偶然一次,不要紧的。”
他们像往常经常经历的那般,有说有话地走在夜路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