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季修看向少爷，少爷道：“墨书可以和我住一间。”说着转向王掌柜：“你加一张软榻、一面屏风来。”王掌柜欢喜地应道：“哎！屏风房里现成的有，极好的雕花山水松木屏风。我这就叫人铺一张最舒服的软榻。”少爷道：“不忙。晚上要睡时我自会叫你。墨书——”

人形自走钱袋墨书对这一声呼唤很是熟悉，马上摸出一封金叶子，递给王掌柜道：“先放在柜上。”少爷向薛季修笑道：“朝廷让你自掏腰包请同僚吃饭，我就不要你自讨腰包请我住店了。”王掌柜打开一看，自然是眉花眼笑，急忙地拿钥匙喊伙计，就连登名录册这一项都可以看在薛季修的面子上先行省去，过后让人送册子去房中再补。

渔月楼共有四层，顶楼是一片敞开的观风平台，只有数间小阁，景观和陈设最好的房间都集中在三楼。名叫长贵的伙计打开三楼角落一间房的房门，介绍道：“这间‘春和’最是安静不过，风景又好。外间可供起坐待客，床榻、浴盆都在里间。月洞门上的纱帘可以放下来，屏风折起来搁在那边了。您看现在是敞亮，晚上隔上这么两道，多住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隔壁的‘景明’大致上差不多，就是小一些，只用屏风隔断。三楼的房间都是这样一大挨一小，专为您这样的贵人带的亲随准备的。这两把钥匙给您放在桌上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话，一定都给您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一席话利索地说完，长贵谢过赏钱，躬身退了出去，临走时也没忘记替他们把门合上。少爷立在窗边，看市街灯火荧煌之下，湖上朱桥如画，湖中银鳞如织，此时方微微笑道：“你大哥明着是替你请罪，坚持把你贬来颐州，谁知暗中不是有意地让你得脱樊笼，享这湖山之乐来了。”代替薛季修的回答，他听见的是衣袍掀动的声音，诧异地转头一看，薛季修已经跪在了地上。

“微臣薛茂行，见过宣王殿下。”

宣亲王殷世静的一双长眉在额心微微拧出两道褶皱，露出无奈的笑容：“你有病啊。”薛季修站起来拍着前襟笑道：“谁叫我骨子里是个忠臣，不来这么一下子总觉得浑身都不舒坦。”

“我以前也说过，只要不是正式的场面，叫我和徽就行了。”

“微臣岂敢。”薛季修低垂眉目，只看着殷世静的脚尖。“王爷这样说，是王爷的随和。微臣真这样做，就是微臣的僭越了。”

房间里一阵短暂的安静。薛季修没有看着王爷，但他知道王爷的表情上一定掠过了一缕微弱的寂寞。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唯有如此，他们两人的这点友谊才能够长久地维持下去。

“那折个中吧。”殷世静的语调还是轻快的。“在客栈登记的册子上，我会化名时靖。这几天你就叫我时公子，时兄，随便你好了。”

“两位爷别光顾着说话。饿死了小的，谁来照顾王爷啊。”墨书看了一眼耿存楚。“指望阿楚是没戏的。他连萝卜和芜菁都分不清楚。”耿存楚耸了耸肩膀，弱弱地道：“我又不需要分清楚……”

薛季修笑道：“先前我只叫了酒和小菜，墨公公要是饿得厉害，要不要再添点别的能饱肚子的？”说着开了门准备去叫伙计，远远的就看见走廊那头有人捧着托盘过来了。

来的伙计把四只拳头大小的黑陶盖盅摆上桌面，薛季修问道：“除了酒菜，还有什么能吃饱的？”伙计道：“哟，这可不巧，厨下只有一样骨汤羊肉馄饨，一样蛤蜊粥，预备给吃酒的客人暖胃的。咱们这儿毕竟只是客栈，来的客人都不为求饱。薛大人想吃什么，小的这就现给您买去，朱桥夜市上什么都有。”

墨书接过话道：“买也用不着。你先上一碗馄饨。有粥的话，米也是有的吧？”伙计点头。“那么蒸一钵子米饭来。下酒的菜，酱肉总有吧？”伙计会意道：“鲜香的红糟肉，还有嫩嫩的芝麻拌菠薐菜。下酒送饭都很相宜。”墨书道：“懂了就好。一样上一碟子，也不必多了。”伙计领命而去。

薛季修捏着黑陶盖盅底下的垫碟一一分发给众人，说道：“渔月楼的这一套‘渔月酒’，名字只是称呼，内容随时节不同而变化。现下打头的是这盅‘湖上月’，先吃了垫一垫，正好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