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运到以后,会把你的货场塞得满满当当。如果你到王富贵的库房参观,就会发现他
的库房有篮球场一样大,盘钢和螺纹钢堆得像小山一样。如果你有固定的客户,你根
本就不用操心这些货物会积压。也许堆积得密不透风的库房,一夜之间就会腾空。他
所担心的是实质货款何时能全部回笼。新闻中常有报道,说一些建筑公司拖欠供货商
货款。这是国内大卖场常有的事情,他们用商家货款开发新盘或者弥补经营亏损。好
多商家会因为拖欠货款而离开,甚至倒闭。王富贵所担心的正在于此。
现在,他正在他的货场上问一个销售人员:“盘条和螺纹钢还有多少库存?”
销售人员说:“盘条还有1吨多一点儿,螺纹钢不到70吨。”
王富贵又问:“吴总的二公司,上个季度的款子到账没有?”
销售人员说:“催过两次了。现在,钢材是一天一个价,像坐了火箭似的往上蹿。
二公司的钱拿不回来,没钱补货。现在好多公司都是拎着现金来进货。一大袋子钱,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王富贵也不顾落在他脸上的灰和汗珠搅在一起越擦越脏:“二公司的货不要发了。
什么时候回款,什么时候再说。”
销售人员说:“您不怕得罪了二公司?”
王富贵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子,甩到地上说:“逼他一下,就按我说的办。”
两个人离开货场,回到东边的那排简易房。王富贵在建材市场的办公室就设在
那儿。别看外面尘土飞扬,里面却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外间的几个人见到他进来,
都站起来,等着他发话。有一个人小声提醒他,吴小北在里面。王富贵没说话,径直
就走到里间去。室内墙上挂着一大张图表。这是公司的销售进度表。上面的每样货
物,每日卖出多少,剩余多少,清清楚楚。王富贵这个人外表粗糙,其实粗外细中,
公司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
靠墙的沙发上,吴小北四仰八叉着说不上是躺着还是靠着。嘴里叼着烟卷,一
条腿翘得老高,明知王富贵进来了,就像没看见他一样。王富贵同样也是没看见他
一样,直接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的皮椅上,端起桌上的杯子,喝光了杯中的茶水
后,才看了吴小北一眼说:“终于肯来公司了?财务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你为什么
不接?”
吴小北看也不看他说:“不就是我在公司挂资,那7万块业务费的事吗?多大个事呀?”
王富贵说:“你说二公司财务处王处长要搬新房子,装修手头紧,向你借了这 7
万块。可我让财务买了礼物去祝贺他乔迁,人家王处长说住得好好的,乔什么迁?哪
儿有的事?”
吴小北说:“那是他改主意又不搬了。”
王富贵说:“不搬了,为什么不把钱还回来?”
吴小北说:“都用在其他业务上了,拿什么还?”说着从身上摸出一沓发票扔在
王富贵的办公桌上。
王富贵看也不看,说:“这样的发票,我能成本地开给你。你除了每个月领工资,
给公司开展过什么业务?到现在上个季度应回款,你一分钱也没给收回来。报业务费
骗钱,你倒一点也没手软。”
吴小北把嘴里的大半截烟卷吐到地上,坐起来:“怎么着?不想用我啦?你炒我
鱿鱼呀,你以为告诉我爸,我在大都耍钱,他就会感谢你吗?实话告诉你,就你一个
月给我那万八千的钱算个屁!找我去给戳着的公司多了去,要不是我爸看在你媳妇的
面子上,你想成为我爸公司的供货商,做梦去吧,门儿都没有。”
王富贵听吴小北这么说,脸色青一块紫一块地变,突然一拳就砸在办公桌的玻
璃板上。那钢化玻璃立时就爆出无数的细小裂纹,像盛开了一片透亮的菊花。
吴小北在一旁看着暴怒的王富贵,嘴角不屑地撇着:“瞧把你厉害的,跟一个破
桌子置什么气?”
王富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两步就跨到吴小北面前,薅住吴小北的后脖领
子,像拎只鸡一样把吴小北拎起来,吴小北的两条腿乱蹬乱踹,嘴上却还充硬:“来
呀,打我,借你个胆儿,敢吗?”
话音刚落,王富贵的拳头已让他的脸开了一朵灿烂的大红花。
使馆区附近有一个叫蓝月亮的酒吧。门口的霓虹灯闪烁着花花绿绿的光,招徕
着想喝点酒,还能顺便吃点牛扒、汉堡什么的人;吸引着想来点乡村音乐,还能伴随
着音乐跳上几步的人。
闻新和杜鹃就请王富贵夫妇到这儿说事儿。他们坐在二楼的卡座里。闻新给他
们每人叫了一份牛扒。给自己叫了两块三明治。还有几听蓝带啤酒。四个人边吃喝边
说话。闻新把一本图册交给兰翎说:“这是立干漆的资料。我已经和他们亚洲区的总
裁联系上了。他们也希望来中国内地发展。他们希望你们先做一个市场营销的企划方
案,给他们看。如果他们满意,就会派人来与你们洽谈。”
兰翎兴奋地说:“我知道,能让我们进入他们的遴选就已经不错了。我们真得好
好谢谢你的推荐呢。做方案没问题。凭我这几年跑财经的积累,做这样的方案,满分
应该没问题。再说,还有你这层关系。”
闻新说:“我随时听命兰大记者调遣。”闻新注意到他的消息让兰翎兴奋不已,王
富贵却心不在焉。他在王富贵脸上探寻,却猜不出缘由之所在。只有王富贵自己知
道,他那一拳,砸花了吴小北的脸,同时也算是砸碎自己和吴北上的生意。他不知道
该怎么和兰翎说出这件事的原委。
酒吧的一楼有个小乐队在演奏乡村音乐。酒吧的中间是一个小型的舞池。他们
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有几个男女的身影,随着音乐的旋律晃动。舞池上方的彩灯不断
切换着不同色彩的光影,真是如梦如幻。虽然也有嘈杂的声音,但同这条街上的其他
酒吧相比,这里就算是静吧了。有段时间杜鹃和兰翎喜欢常来这里坐坐,不仅是因为
有乡村音乐,还因为这里的装饰着一些美国二三十年代的电影海报,还有梦露、嘉宝
那样的明星画像,总让人生出一点怀旧的亲切和惆怅,思念的沉默和感动。正事说完
了,酒吧的音乐便强烈撩动起兰翎的表现**:“大家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尽兴呢?
别人能跳,我们为什么不跳呢?那不白白浪费了这如泣如诉的旋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