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晃去,让人心都跟着提起来,吊在半空落不下去。杜鹃是凭着那个记者证进入工地
的,门口有个戴着安全员红袖章的人,还给她头上扣了个硬塑头盔。好几台巨大的搅
拌机发出轰隆隆的声响,震得杜鹃的耳膜几乎要爆裂。接着就是砰砰砰、哐哐哐、轰
轰轰、咚咚咚掺和在一起的声响,她根本听不清自己问什么,人家回答什么。她找到
一个腋下夹着一卷图纸的人,把从黑娃媳妇那里拿来的一张黑娃的照片给人家看。那
人很仔细看过,冲她果断地摇起头来。那个人又冲她指指不远处的另一个人。她知
道,人家是把握起见让她再问问别人。她又把照片给人看。那人也是坚定地摇起头
来。她无奈地从工地走出来。
兰翎靠在凌志宽大的座椅上,很专注地听着杨钰莹唱的《心语》,这首歌在那一
年红遍了大江南北。杜鹃坐进来时,关门的声音隔断了杨钰莹甜腻腻的声音,这让兰
翎很不爽。杜鹃就不明白了,一个明天就将成为别人新娘的人,在结婚前夕怎么还要
想另一个人,而且是“让我最后一次想你”。而更让她难以理解的是,兰翎会如此入
迷,迷杨钰莹的《心语》,还是也迷“让我最后一次想你”的什么男人?她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她的心思只在那个叫黑娃的男人身上。
兰翎瞥了杜鹃一眼:“还是没有那个人?”
杜鹃摇摇头。
兰翎发动了汽车:“就村妇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你就信是谋杀?说吧,还去
哪儿?”
杜鹃说:“信不信是一回事。找不找是另一回事。有线索就不能轻易放弃。”杜鹃
强忍着,没有告诉兰翎,不仅仅凭着一句话,还有一笔巨款的事,只是又说:“但我
现在真的不知道要去哪儿了。”
兰翎说:“不知道去哪儿,咱们就先回报社。”又问,“你和你姥爷亲近吗?”
杜鹃说不好怎么回答兰翎,便说:“再找个工地看看吧。”
事实上,姥爷没有给她留有太好的印象。脑后撅个灰白的小辫子,实在有些怪
异。又不是在城里的嬉皮士,干吗要这样装扮自己呢?好多年前,姥爷来过两次,回
回都是来要钱。顿顿都要有酒喝,就是不在吃饭的时候,也要喝,早上起来,半夜撒
尿也要呷一口。母亲从不掩饰对姥爷的厌恶,不光没有好脸色给他看,甚至连话都懒
得和他说。父亲的冷漠甚至都懒得变换脸色,甭说陪他喝酒了,简直就把他当成了空
气视而不见。那时,家里的经济条件的确不大好。父亲骑着板车去各大机关文艺团体
收罗旧报刊。回来后,就从这些烂纸堆里翻找他认为有用的东西。挑挑拣拣后,再把
这些破旧报刊送到废品收购站卖钱。姥爷看父亲是一脸的嘲笑,说父亲白日做梦,要
是几张破纸片能换钱,日头都会从西边出来。日头到了也没能从西边出来,但父亲从
故纸堆里挑出来的一些名人手稿和信札却值了大价钱。杜鹃想到这儿说:“其实,我
姥爷也怪可怜的。一个人冷冷清清了一辈子,刚活得有点儿人模狗样了,却不明不白
地走了。”她还是忍住了没跟兰翎说,姥爷是怎么人模狗样的。
兰翎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