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层,下面住人,上面放粮食和杂物。现在,上层的窗棂上已经被木板钉死,山风只
能在下层的窗子里簌簌流动。也许是风大的缘故,碎瓦片散落一地,凌乱不堪。院子
里有挺大的一片空地,但看来,何小辫没心情种点什么东西,便生出了许多蒿草,院
落便越发荒芜和宁静。只有晚风在杂木和蒿草间肆无忌惮地穿行飘荡。一切都是凄凉
沉静的,早就没有了杜晓轩青春时期,这个院落带给他的朝气和悸动。
但在杜鹃看来,这一切都是新鲜的,正是这习习早春的晚风淹没了城市的喧嚣。
正是这弥漫着真正的炊烟味道和还有点冷飕飕的空气,让她能以全部身心去感受这山
野的晚风,尽享风中那淡淡的饭香和柴草燃烧的焦味。在城市里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大
的,有枯树、有荒草、有房屋、有窑洞的院子。她若有所思,东张西望,从房子里出
来,又钻进窑洞里去。从父亲的嘴里,她知道了姥爷的为人,也知道了母亲苦痛的童
年。说那个撅撅着灰白小辫子的姥爷养育母亲,不如说母亲用冻得通红的手来照料姥
爷更准确。杜鹃这才明白,母亲为什么托病不来她的家乡安葬她的父亲。原来,一切
都是有原因的。
杜鹃还不知道的是,她的母亲其实也不是姥爷亲生的。那是中国农村闹初级社
那年,她姥爷何小辫从路上捡回来个饿得奄奄一息的女人。说是这个女人到附近的省
监狱探监,探她判了无期徒刑的男人。她在监狱门口瘫坐了好多天,嘴里没了出去的
气儿,就被光棍何小辫捡回了家,当成自己的女人。过了几个月,女人的肚子就更显
怀了,又过了两个月,女人生下一个女娃就死去了。女娃一天天长大,越长越水灵,
何小辫就给她起了个名,叫水儿。村里人都说,水儿不是何小辫下的种,他那个
式,哪儿能养出天仙似的闺女呢?但何小辫立马分辩:“不是老子的种,还是你个驴
日的不成?老子哪天种下的,你还会比老子清爽?”
杜晓轩本想找两件值得给水儿带回去的遗物,但在西屋里翻弄了几分钟,便认
定岳父何小辫遗留下的物件,从几件破烂家具,到落满灰尘至少有二十年没动过的几
件农具,无一可以作为他和水儿的珍藏,无一有益于他们往事的记忆,便拍去手上沾
着的灰尘,与女儿杜鹃相视苦笑。女儿指指上面,似乎对上面那个“阁楼”颇有些兴
趣:“我能上去看看吗?”
“当然能,只是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当年,我也好奇,想知道上面是什么样子,
派什么用场。”杜晓轩说着从墙角搬过一个陈旧的木梯,架在天棚的入口,“我给你
扶着,你小心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