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筝壹心里难受，将手放下，转过身去，她怕她再看着君雪的脸会忍不住将她一剑杀了。然则，她不能，不能杀她，在凛堰心里，君雪就是他的命。

“你最好尽快离开，严魏布下天罗地网，旧时要将你们赶尽杀绝。”

君雪看着筝壹的背影，往后退了两步，道：“我来，不是给严魏赶尽杀绝的，我来，是为着君家，为着杀他。”

筝壹不禁嘲笑，回身满脸地讽刺，道：“你若是能杀了严魏，又能如何？你不过，是将凛堰置于死地罢了，你不把他放在心里，他心里却满是你……”

君雪低头，是啊，她如今是将凛堰置于死地，将栗大哥苏二哥他们都置于死地啊……

“我……会用我的命还的……”

“你还不了，一命赔一命这种事，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子鹰此时却是满眼感慨地说道。他自幼活在那样一个你死我活的地狱里，看透了尔虞我诈，一命赔一命，从来都是笑话，没有谁能赔得了别人的命。

君雪捏紧拳头，天下都说君家人足智多谋，无所不能，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从来都是最没用最无力的人，他们无力改变天下的现状，是以只能隐世……

他们称颂君家人神机妙算，巧舌如簧，武功高强……

他们却不知，君家人……才是这天下最可怜的人。

君雪被子鹰一语道破，颇有些无力，然则面上只是稍有些变动，心里纳闷这闷骚的老男人是何人？可是筝壹的老情人？却是想来不对，筝壹一心只为凛堰……

“从来赴汤蹈火的，都是义薄云天之人，便是舍了我这条命，有又何妨？然则阿堰……筝壹，日后……若是我为着阴谋诡计走了，他便交由你了。”

君雪捏了捏拳头，硬是逼着自己说出这番她不愿说的话。

筝壹却是明显一愣，半晌惊讶。

君雪再道：“阿堰很好，他半生坎坷，日后应是要享尽安稳才是，若是因着我送了命，不值。”

“我爱他，是以不愿他与我一同深陷其中……”

君雪望着筝壹，却是想着凛堰那张冷峻的脸。

她在来皇都之前，已然寻了君梓要了梵酒，便是等着今夜，给凛堰饮下，此番前来将军府，她的最终目的，是来见一见筝壹，若是见不到，那便将凛堰交由苏二哥，她与清茶，无论如何都要入宫，捣他个天翻地覆的。

他不会笑，是因为他许久都笑不出来，是以忘了，人还是可以笑的；

他不会哭，是因为他许久都不能哭出来，是以忘了，人还是要哭的；

君雪会笑，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能笑的日子不多了，是以要多笑一会儿；

君雪会哭，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日后是不能哭了，是以要再哭一回……

你看，他们一点也不合适，阿堰日后是要多笑多哭的，她日后是要不能笑不能哭的，又怎么会一同都到尽头呢？

是以，阿堰啊……你应是要有一个安稳的后半生才是，可她日后，注定颠沛流离，不得安宁的……

“是以筝壹，阿堰，交由你了……”君雪仰面将眸里的盈光避过，而后淡淡笑着，可心里却是痛着。

“你……”筝壹又惊又喜，可是，交由她吗？凛堰的性子，怎会由得了她啊？他心里从来就只有君雪的。

君雪来回踱了两步，心口难受得不行，这如今还未曾如何，却已然这般难受了，那分开以后，会不会心痛得死过去呢？然则她不能死的，可她今夜应是生死由天的……

她不要阿堰和她死在严魏那个肮脏的地方，他还有他的事情，还有他的日子，怎能就随着她送死呢？

子鹰却是沉默的，他不理解君雪如今的心痛，因着他从来没有为过哪一个人这般痛苦难耐，他一直都是与命打交道，不是他取别人的命，就是别人来取他的命，生死离别的痛楚，他不曾体会过。

亦或是，他已然习惯了死……

筝壹半晌无语，君雪亦是沉默，许久，风拂过来，君雪迎着风，长袍翻飞，面容清瘦，她朝着筝壹郑重地行了一礼，微微一鞠，道：“有劳。”

筝壹依旧讶异，却是不知所措，这样的君雪，她不曾见过，以往的君雪，从来都是骄傲中带着些许得意，她聪慧，她了然，她不屑，她又怎会是这等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