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恬起先不知何事,好奇地听着王莽坦诚相告,可是听到后来不由得瞪大双眼,自己只想着逃脱险境暗自庆幸,自此以后安然无虞,根本没有想到王莽会选择李代桃僵,去瞒天过海,遂张目结舌道:“你是说昨晚那场熊熊大火,有人替我呆在里面活活被大火烧死?”
王莽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心狠手辣,但真相早就在刚才脱口而出,此时也只能咬咬牙道:“是!情势紧迫,尽管我也不愿意残害无辜,可唯有这样,证明婕妤已死,才能彻彻底底弥除赵太后对婕妤的顾虑与仇恨,换句话说,也只有赵太后放松警惕,婕妤才能安然无恙好好活下去!”
班恬一时心力交瘁,怯怯道:“那是一条人命!可不是草芥、蝼蚁呀!即便她是大司马家的家仆,最多打骂,怎能随随便便决定她的生死?”看着因为心痛而追问自己的班恬,王莽满脸沉痛道:“巨君知道婕妤悲天悯人,天性善良,所以昨晚那条命婕妤权当做是巨君害的,要记就记在巨君头上,婕妤自己不要过意不去;其实在巨君心里,婕妤的安危胜过任何人,只要婕妤平安无事,巨君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班恬看着一心为己的王莽,心里不禁陷入矛盾之中,说穿王莽并无私心,所作所为无非为了保全自己,可是昨晚枉死的那个婢女横跨在心头,任凭自己使出千百计策逃离也挣脱不得,想着想着,内心便自相矛盾起来,王莽看着满脸挣扎的班恬,轻声轻语道:“别想这些无用的,我扶你进屋休息吧!等精神养足了,你想多久我都不会过问!”
班恬恍恍惚惚被王莽扶到屋里,然后漫不经心坐在床沿上,王莽瞧着班恬魂不守舍,知道班恬还在为无辜的婢女伤怀,于是面带哀愁捧过一杯热水,缓缓递到班恬手边,班恬愣了一愣,还是顺手接过,王莽打量班恬精神不错,于是又交代两句:“这几日,朝事繁多,我应该不会每日都来,房中若是缺少那些东西,婕妤可以直接告诉兰香梅香她们,他们都是府里的老人,闲话少言,很可靠稳妥!”
班恬闷不做声呆呆望着泥地,王莽无可奈何,心有戚戚地转身而去,班恬小口呡了两口茶,而后低着头看了看王莽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而然轻声叹息。
一月后,大司马府,车手马龙,冠盖云集,王莽带着家丁站在府门外面,轮流向前来拜寿之人躬身行礼,祝寿官员自知身份天差地别,个个道貌岸然地不敢受礼,王莽面带笑容连着一个时辰应付下来,已经腰酸背疼,家丁瞧马车渐渐稀少,又见王莽时不时捶腰捶胳膊,想了一想进言道:“大司马,奴才瞧着马车越来越少,接到名帖的同僚应该都来祝寿,厅堂那边只有两位夫人招待,万一有失周全,恐有失礼数,大司马也该进去招呼招呼宾客,这里就交给奴才打点吧!”
王莽视线远远移动,见停靠街道都是高头大马,欣喜道:“也好,这里就交给你看顾;记住,规矩不能错,宁可让人打骂,也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说咱们大司马府管理疏松!”
家丁淡然一笑道:“是!”
庭院深深厅堂之中,王母喜乐滋滋地看着前来祝寿的大小官员有说有笑,王莽从外面满带笑容而来,双手一合对着各位官员俯身道:“各位肯赏脸给家母拜寿,巨君在此言谢了!”
在座诸人都是官场经过大风小浪的人,客套话一个比一个说的好听“大司马真是客气,我等能有幸接到大司马邀请,那才该拜天谢地呢!”“躬逢盛宴,喜不自禁呀!”“大司马连母亲的寿宴举办的如此隆重,可见大司马是个至诚孝子呀!”“大司马真是有能耐,从无名鼠辈一步步爬到今日的大司马,要不是有恒心有毅力,只怕早就坚持不下来,也不能有今时今日的富贵体面!”“有能耐是一回事,投胎投的好又是另外一回事,大司马若不是出生在王家,哪有这等机遇?”“唉!出身重要,裙带关系也不可或缺,要没有岳丈鼎力相助,大司马只怕步履维艰,谈何步步攀升呀?”
王莽神情冷冰冰听着众人心口不一、褒贬不一的点评,淡淡一笑后坐到王母身边,看着王母脸上岁月留下的痕迹,略微感叹道:“恰逢母亲六十大寿,儿原想举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奈何陛下推行新政、提倡节俭,儿身为大司马,起表率作用,既不敢违背上意,也不敢顶风作案,今晚草草准备,还望母亲不要见怪!”
王母年过半百,福也享过,祸也受过,而今精神日短、双目昏暗,有幸撑到王莽飞黄腾达、大富大贵,已是万分感念上苍,此时看着高朋满座、?胜友如云,更笑着点头道:“人呐!就该知足常乐,我儿如今是当朝大司马,全家和睦,邻里相亲,孙子孙女绕膝作伴,纵使寿宴寒酸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莽一副受教姿态认真聆听着,忽然,王晴端着一碗鲫鱼汤带着笑意走到前面,满脸堆笑跪下道:“家婆最爱鲫鱼汤,下妻不才,今晚亲自下厨,还望家婆不要嫌弃下妻厨艺不精才是!”
王母欣慰一笑,一旁垂手侍立的婢女奴颜卑色接过鲫鱼汤,正准备呈给王母时,王静烟突然插嘴道“家婆别慌着喝热汤,听儿媳一言:鲫鱼汤刚刚出锅,不妨再晾一会,等营养都热出来,再喝就更加补养身体!”
王母笑了笑没有说话,底下开始有人说“哎呀!大司马还真是厉害,不光政务处理得头头是道、无可挑剔,就连家风也是如此严谨,后院和睦,没有争斗,不想我们家那两位,整日打得头破血流,一日也没个消停!”“要我说,娶妻还是要娶大家闺秀,最起码她们家风甚好,懂得顾全大局,不像那些小家碧玉,嫉妒小气,最爱惹是生非,闹得家门不宁!”
王莽听着在座诸人的三言两语,微微一笑之后,慢悠悠倒了一杯酒水,递到王母面前恭祝道:“祝愿母亲寿比天齐,福如东海!”说着,举起酒杯咕咕嘟嘟将酒倒入胃中,满堂宾客见王莽举起酒杯,一个个争先恐后拍着马屁逢迎道:“恭祝大司马之母长命百岁,无忧少虑!”
王府老宅,班恬坐在昏黄暗淡的灯火下,身体发肤感受着来自周围的寒意,此时,兰香从外面抱着一篓煤炭走了进来,略略行礼,然后用铁钳子夹了两块煤炭扔到火盆里,登时冒出一两点火星,班恬面色平静等兰香出去后,对着瑾娘哀愁叹息道:“总住在这里麻烦别人不是个办法,等来年开春天好些,咱们就辞别大司马,出去谋生吧!”
瑾娘知道班恬想要自食其力,但还是忍不住劝道:“奴婢听婕妤说起过,延陵已经上报朝廷,婕妤不幸遇火烧死,若此时婕妤抛头露面,一旦被人认出,不仅婕妤自身难保,就连大司马也要受到牵连!”眼瞅班恬不动声色,瑾娘继续道:“奴婢也不是劝着婕妤一直赖在这里不走,该走的时候还是要走!依奴婢的意思,婕妤先安心在这里住上些日子,等谋划好未来去路,再辞别大司马也为时未晚!”
班恬点了点头道:“说到谋划?还真是惭愧得很!我自幼娇生惯养,不沾春阳,入宫之后,又是养尊处优这些年,而今要我自食其力、自力更生确乎很难!不过到了这个节点,再难也要自己撑下去,求人不如求己,靠天不如靠己!我相信只要我努力,还是勉强可以度日的!”瑾娘欣然一笑道:“婕妤也别太勉强自己,实在不行,奴婢就把临出宫前太皇太后赏给婕妤的珠玉宝石,拿出一些看上去珍贵的去典卖吧!好歹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平常百姓就是再没有见识,也总分得出好坏吧!”班恬感叹道:“那些东西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宝贝,可就是因为她们太过宝贝,万一我们拿出手,惹人注目,招致嫌疑,岂不是自寻苦吃?”瑾娘实在没想到这一层,所以惊讶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