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分,炎炎的烈日在天上不肯落山,密密麻麻的树林里,聒噪的蝉鸣同期而至。长秋殿,班恬坐在轻罗褥垫上,远远望着殿外种植的两颗秋海棠垂头丧气,顿时感觉天气如此炎热,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所以惆怅之余,只好一手摇着蒲扇,一手翻阅着《素书》,意图让自己身体上与心理上同时得到安宁与平静。心平气和翻了半晌的书籍,班恬一直低头认真,忽然觉得眼前有些人影,心下不禁感到好奇,长秋殿素来只有瑾娘与自己两人居住,今日究竟是谁贸然来访,带着一股好奇缓缓抬起头来,却见站在眼前的是个不大面熟的宫人,绞尽脑汁片刻,才恍然想起眼前这位宫人是赵合德的贴身侍女玉英。
玉英见班恬大吃一惊,稍稍感到意外之后,直奔主题道:“奴婢拜见婕妤!”后面两个面容稚嫩、年纪很轻的宫女一同跪了下来,跟着行礼叩拜。班恬浅浅一笑道:“婕妤不过是个虚名!自打本宫搬到长秋殿,从前是什么位分,早就无足轻重,也就是你这样守规矩的人,才时时注意、分外上心!”
玉英丹凤眼轻轻一挑,对着班恬冷嘲热讽道:“从前我们昭仪吃过不懂规矩的亏,奴婢一直谨记在心,婕妤夸赞奴婢守规矩,奴婢实不敢当!要说懂规矩、守礼节,宫里谁比得上婕妤晓得分寸?不过话说回来,婕妤既然心里明白尊卑有序,自然也应该知道,我们昭仪位分比婕妤要高上一等,婕妤早就应当亲自去昭阳殿拜见昭仪,而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整日躲在长秋殿不出来见人!”
班恬知道玉英是受赵合德指使才话里带刺,于是抿嘴一笑道:“你家昭仪不仅聪慧过人,而且最是熟悉本宫的性情,她应该知道本宫清静无为,最不喜欢往人多热闹的地方挤,再说本宫长年待在长秋殿深居简出,也是经过太后开口答应,赵昭仪若是对本宫不去面见给他请安,心有不满,大可以告诉陛下,本宫相信陛下如此宠爱赵昭仪,必然不会置之不理!”
玉英不亢不卑,轻蔑一笑道:“我们昭仪向来心宽,又体贴陛下政务繁忙,怎会与婕妤计较小节?”眼看班恬不置一词,玉英继续笑道“今日昭仪听人说,长秋殿欠缺奴婢,一想到班婕妤住在这里无人搭理、无人照料,昭仪便慈悲之心乍起,特意嘱咐奴婢,从永巷挑选两个手脚麻利的奴婢,送到长秋殿供婕妤使唤!”班恬心知肚明,赵合德怀有不轨之心,于是婉言拒绝道:“长秋殿宫事稀少,本宫又是喜欢清静的主,实在不需劳动那么多宫女侍候;倒是你们昭阳殿,殿大人少,早该贴补些宫女进去,本宫瞧着这两个宫女一脸聪明相,将来也是可塑之材,不如你领回去给你们昭仪过过眼,就留下自己使唤吧!”
玉英世故机变,急急忙忙伶牙俐齿道:“虽然太后提倡勤俭持身,可婕妤也太省俭些,如今未央宫单单一个六品美人,身旁都有五六个宫女使唤,婕妤这里却只有瑾姑姑一人,实在是寒碜得很,奴婢实在担心瑾姑姑一个人忙不过来,万一哪日累倒了、生病了,还不是要让婕妤自己动手生火做饭吗?奴婢知道婕妤不会下厨,到时顿顿是冷饭寒食,以婕妤瘦弱的身子骨,哪里吃得消呢?所以婕妤还是不要客气,安心收下昭仪的一片好意,留着她们两个在身边使唤吧!”
话至此处,班恬再无理由反驳,只能勉为其难道:“长秋殿不比其他宫室,能时常得到陛下光顾!你们两个要明白,进了长秋殿就如同进了北苑,你们今生今世再也没有什么远大的前程、光明的未来?”后面两个宫女听到这番话,心里不住伤心,但凡入宫为奴为婢的人,哪个不是因为家计困难,被逼无奈才决定进宫谋条出路,可是深宫似海,想要被天子相中宠幸,等同于大海捞针一般困难。
两个宫女斜斜对视一眼,玉英觉得身后两道目光灼灼伤人,于是转过身来,使眼神给两个宫女,两个宫女慌慌忙忙跪下,其中一个善于言谈的立表忠心道:“奴婢两个身微体贱,在哪里都是遭人白眼,受人歧视,奴婢早就听闻婕妤心慈,奴婢心里想与其成日被人欺负,不如待在长秋殿侍奉婕妤,一直到年满出宫为止!”班恬假意一笑,玉英望着班恬心不在焉,继续开口道:“还有一事,奴婢想要告诉婕妤一声!”
班恬抬起眼睛望着玉英,只见她满脸得意,一字一顿道:“卫容华前两日突然暴毙,陛下已经下令,以宫里婕妤的规格厚葬卫容华!”班恬瞪直双眼,不敢相信道:“暴毙?前些日子,本宫还见她身体康健,外出走动,怎么会突然.......”玉英满脸堆笑道:“生老病死,哪里是谁能说准的事?有些人,你看着她健健康康,其实内里早就虚的不堪一击,但凡小病小痛,就能夺去她的半条性命!”
班恬两眼飞速旋转,心里顿时慌作一团,玉英瞧了瞧班恬神色大乱,心满意得跪下道:“奴婢告退!”班恬满心绞痛,虚弱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