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恬刚刚准备点头称是,忽然看见紫苏面带悲伤从远处走来,不禁心下起了好奇,停住刚要举起前脚掌的右脚,及至跟前,紫苏完完全全看到直视自己的班恬,心里猛地抖了一抖之后,慌乱跪下叩头行礼,班恬素知紫苏对废皇后忠心耿耿,于是和颜悦色地让紫苏平身,而后小心翼翼打探道:“本宫记得上次见你,还是五年前在怡然亭冷不丁瞧见过;怎么短短几年,你就苍老成这副模样?”
紫苏外貌尊敬,但言语里透露出悲哀“宫里面,奴婢就是奴婢,主子便是主子,尊卑分明,主子们本就是享福的命,而奴婢生来是被主子呼三喝四的命,当年奴婢身为椒房殿领殿姑姑,自然受人尊敬,但自打主子被废,奴婢的地位一落千尺,三日两头遭人刁难,再说,婕妤可见宫里哪个奴婢整日不干粗活、不被打骂吗?论起来,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好歹奴婢也算享过几年福气的人,今日跟随主子落到此地,奴婢也无怨无悔!”
班恬上下打量着紫苏说话的语气与神情,不禁赞赏有加道:“宫里面,奴婢成千上万、舍人不可计数,但像你这样忠心不二的奴婢,倒是屈指可数!”紫苏垂头一笑,也没做任何反驳,班恬转而问道:“罢了!本宫也许久没见你家主子,既然今日巧遇见你,不如由你在前面引路,带本宫去见见你家主子吧!兴许你家主子也很想念本宫,也说不定!”紫苏先是一愣,转而大惊失色,进而无可奈何道:“诺!”
班恬跟着紫苏一路小走,穿过树木菶菶的小径,转眼来到一处院墙颓圮、花草稀疏的宫殿,四处望去,唯见得乌鸦一只接着一只从天空盘旋飞过,班恬仰面望着苍苍茫茫的天,有那么一瞬,想要自己变成自由自在的飞鸟,在天空无忧无虑地翱翔、一上一下地盘桓。紫苏低着身子继续在前面引路,瑾娘四下瞧着到处是一片荒废的景象,生怕从那里窜出来一只野猫野狗咬伤班恬,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班恬身边,防止有什么不意之事发生。
班恬紧紧跟着一脸惶恐的紫苏,瞧见紫苏一溜烟小走进去回禀时,班恬正准备大步跟上,忽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班恬心里顿感翻江倒海地难受,于是犹豫不决地往后退一步,转而又捂着鼻子强忍恶臭,踏步进去。进殿之后,班恬微微抬头,四面望去,长门殿与未央宫大多宫殿的布局所差无二,唯一差别可能就是长门殿陈设过于简陋,甚至于连长秋殿百分之一都抵不上,再冷不丁望四周一瞧,才发现有些区域简直一片狼藉,班恬心下不由而然生出一股同情,再怎么说许夸也是娇生惯养长大,即便后来嫁入皇宫,那也是普天之下令人仰望、望而却步的皇后,而今却被画地为牢,终生困居住在这样一处简陋的院落。
心里些些惆怅悄悄散落心底,然后班恬匆匆收拾心情,大步流星走入寝殿。寝殿里,紫苏苦口婆心劝说许夸用药,许夸摇着头道:“父亲、母亲、姐姐、弟弟,她们全都撒手人寰,为何偏偏留下我这样一个不干不净的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苟延残喘?我真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啦!紫苏,你不用劝我,反正我活着也是多余,还不如一死百了,图个清静!”
紫苏面露焦急,双眼含泪道:“主子又在发病、说胡话!这世上哪有人不盼生、盼着死的?”许夸面带不屑一笑而过,恍然抬头看见班恬,涣散的眼神中陡然出现一团火苗,班恬还未来得及张口问候,许夸便轻蔑一笑道:“班婕妤!多年未见,今日你是因何想起,要来看看我这个半死不活的故人?”班恬抿嘴一笑“今日也是凑巧,刚好在长门宫外遇见紫苏,本宫想着咱们两个多年未见,早该一见,所以才让紫苏在前面带路,过来问候、问候你,顺便也叙叙旧!”
许夸冷然一笑道:“问候?叙旧?从前听别人说班婕妤表里如一,贤德温良,我就不大相信,今日果然验证我当日所言,班婕妤你外露贤德,内藏奸诈,放眼整个未央宫,再也没有比班婕妤隐藏得还深、伪装更好的人!”“本宫是否隐藏奸诈,虚伪不堪?那可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过你若这样想本宫,本宫也无话可说!”班恬静静一笑道。
许夸听闻此言,才定然一笑道:“班婕妤,这几年,你过得也不大安稳吧!我听紫苏她们私下说,你为了躲避赵氏姐妹迫害,都已经自请搬到长秋殿?还真不像你的作风,我记得你是最在意陛下的,怎么会忍心将陛下交到两个祸国殃民的女人手里?”班恬从容不迫道:‘你与陛下相守相伴十余年,传闻琴瑟调和,恩爱情深,本宫觉得你对陛下的心意,一点也不必本宫少!’
“那又如何?自古君王多情寡恩,我早就不被陛下重视宠幸,从前那般风光,仰仗依靠的,无非就是我父亲的权势与家族的势力;有时候连我自己也在想,当年若我父亲不是身居高位,不贪图皇家名誉,那我的结局会不会因此改变?平平稳稳嫁给一个专心爱我、疼我的良人,自此和和美美、安安稳稳度过一生,而不是如现在一般过得像个蝼蚁,掰着手指头过着没奔头儿的日子!”许夸眼里冒出两团火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