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开,歌舞喧哗,人声鼎沸;
宴席散,人来人去,哗声骤消。
班恬喝了一些闷酒,觉得身热心动,寂寞难排,此时形单影只地走在绿荫小道上,想趁着众人慌慌离开、无人顾及自己的时候,一个人散散步去去酒意。此时月已西斜,黑云叠叠,东风温柔轻和吹来,千树琼花、万树李花零零星星而下,碰巧落在刚刚奔腾而过的香车宝马留下的车痕印记上,更添一种仙迹迷踪之感。班恬望着眼前桃红李白的美景,忽然勾起朦朦胧胧的过往,那时增成殿中种植着千树万树李花,芳柔指着李花告诉自己“红非真红,白非真白”,往事一幕幕重现眼前,班恬不免伫立原地住了神,而后像是看破红尘一般微微一笑着摇了摇头,慢慢踏过即将零落成尘化作泥的新鲜花瓣,却不期然而然激起一层花香,随着微风氤氲在自己身上。
班恬不以为然地继续踏步而走,忽然身上的香囊无意掉落,班恬急慌慌俯身去捡,刚刚用纤纤玉手捻住香囊,却隐约感觉到左前方有一道灼灼目光不近不远落在自己背上,班恬紧张不安地抿了抿嘴,接着大大方方抬起头来去一探究竟,谁料,原本一个理所应当的回视,却在彼此对视时被击得粉碎。班恬望着威严之下带着笑意,慢慢逼近自己的成帝,恍惚回到当年当月,成帝在御花园乔装成舍人,带着戏虐的意味挑弄自己,转而又想到从前两人是如何恩恩爱爱、亲密无间,继而又想到两人是如何日渐分离,断情断义,班恬心里无限感慨,此时全都化作一缕青烟,慢慢随着明月消逝。
临近,成帝微微觉得物是人非,不好意思道:“许久未在宫中见你,你最近过得可还安在?”班恬嘴角一松,缓缓跪下道:“回禀陛下,臣妾自打搬去长秋殿,知足无求,专心侍奉太后,远离纷争,远离计算,再加上太后眷顾,皇后贤惠,令臣妾衣食无缺、用度丰厚,臣妾时常感到快乐安在!”成帝神情清寒得好像刚刚从冰窖里取出的万年寒冰一般,“皇后贤惠?整个后宫,也就你会说得这样不痛不痒!”
话刚说完,成帝看到班恬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忽然又从嘴角闪出一抹笑意,道:‘到底是朕糊涂,才短短几年不见,居然忘了,你是这世上最知足常乐的人!竟然还出口问你是否安在?’班恬瞧着成帝脸色隐隐呈现病态,更添从前两人欢好,不免一时多嘴劝道:“圣人常说‘吉莫吉于知足,苦莫苦于多欲。’陛下贵为天子,心里所求所愿远远超出常人数百倍不止,若是素日再不加以节制,时刻约束,恐怕恣情纵欲的结果,日后会短福短命!”
原本短福短命是宫里忌讳的话语,此时班恬脱口而出,成帝丝毫没有加以责怪,反而推心置腹道:“自古多求多愿者,莫不外乎秦始皇、汉武祖:对于国家,他们想国势鼎盛;对于军队,他们想要所向披靡;对于人民,他们想要自给自足;对于外邦,他们想要四海归服;对于嫔妃,他们想要美艳绝伦;对于宫室,他们想要华丽辉煌;对于大臣,他们想要唯诺听从。像他们两个这样欲求无边的人,当真是世所罕有!你尽管放心,朕时常与王叔谈论心得,知足福无边、多欲苦无边的道理,朕还是马马虎虎懂得一二!倒是你,面带菜蔬之色,有些不大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