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倚在榻边沿倾斜着身子,瞧王太后神情专注、兴致颇高,于是调正坐姿,重新调整一下袖子的位置,又将丹凤眼朝上一扬,使眼色给站立一旁的王振,令他下去着手安排早前编排完毕的歌舞、礼乐、百家戏轮番接替上阵演出。
班恬身处席位之间,神色屹然不变盯着面前案几上食物愣愣发呆,旁边的郑婕妤直撅撅着身子,面色庄严,忽然眼睛一动,连忙将身子凑过来问候道:“妹妹自打搬去长秋殿,再也不肯抛头露面,本宫与谢经娥好几次想去长秋殿看望妹妹,可碍于皇后娘娘的凤威,我们也不敢公然违抗皇后娘娘的吩咐;上次阖宫家宴,本宫与谢经娥满怀期待,以为妹妹会来赴宴,可是那晚遍寻妹妹身影,却未见妹妹赴宴,赶来凑凑热闹!”
班恬心里一时五味陈杂,一行欢喜多年姐妹之情坚固如石,一行感叹自己都已经远离风暴中心,还被人死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果然即便自己躲到天涯海角,看不过眼的人也永永远远不会放松警惕,内心如此这般挣扎一会儿,才慢慢回神,深深望着面对面的郑婕妤,言辞温婉道:“妹妹当年备受冷落,灰心丧志了好久,后来被瑾娘苦口婆心一通劝说,妹妹才对自己遭遇大彻大悟,心甘情愿搬去长秋殿;一来是想全心全意侍奉太后,二来也是抱了孤独终老的心;姐姐不妨仔细想一想,像妹妹这样一个内心无欲无求的人,有什么理由再留恋碌碌尘世?又有什么理由出现在众人面前?反倒是及时抽身,才是利人利己!”
郑婕妤叹了一口气,低了低头,又缓缓抬起,最后带着无尽怅然说:“妹妹一向温柔好静、恬淡平实,如今难得参透祸福、看淡得失,内心平静如常。按理说,本宫应该为妹妹感到高兴;可是一别数年,妹妹深居简出,哪里会知道这些年未央宫都发生过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班恬目光清澈如水,神情安稳如石,慢慢张开樱桃小嘴,轻声轻语道:“姐姐不把话挑开说,妹妹也知道姐姐想说什么,只是世事沧桑变化,人生反复无常,妹妹早就是无心,也无力能够改变什么、挽救什么!妹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日日跪在灯前,仰望星空,祈求郑姐姐与谢姐姐好人一生平安!”
郑婕妤如常面色中显露出一抹隐隐担忧,最后全都化为一缕释然,摇头道:‘难呀!近几年,她们姐妹俘获圣心、大权在握、擅宠妄为,我倒是不值得挂心,最是个处事圆滑的性子,忍辱含耻,就能保全自身;可是谢经娥她......妹妹也知道经过叶美人一事,她最不能屈能伸,性子直来直去,心存什么话说什么,但凡遇到从前交好的妃嫔倒戈相见、反唇相讥,他便恼羞成怒对人动辄打骂,为此,皇后娘娘没少处置谢经娥,而谢经娥回回只是表面低头认错,背地里遇见一次,照样反骂回去!’
班恬听到郑婕妤一通抱怨,自然明白郑婕妤素日没少帮谢经娥掩护,于是怀着感恩之心道:“谢姐姐愤世嫉俗的性子,从前倒是不碍大事、不惹人嫌,只是如今物移人替,既然人在矮檐下,哪有不低头的道理?自然,郑姐姐人情练达,通晓世故,免不得要人前人后多多担待着点!”
郑婕妤听道班恬站在自己角度上理解自己,豁然开朗道:“大家都是金兰姐妹,论情论理,不都得互相照顾着点吗?可如今皇后娘娘不招陛下待见,整日有气没处撒,近些日子更是变本加厉,故意刁难各位嫔妃,就在上个月一位刚刚获宠的嫔妃,只是因为手下一个宫女犯了过错,竟然牵连自身殃及全殿,本宫也是怕谢经娥被人抓住错处,白白枉送自己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