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王根府邸,外表粗犷、老气横秋的王根一边饮茶,一边洋洋自满地看着自己尽心择选准备上呈的人员调度名单,王莽与淳于长老老实实分坐两侧。顷刻,只听得王根瓮声瓮气说:“不久前左将军辛庆忌、右将军韩勋先后离世,朝中一时失去两位将军,造成官员人心混乱,上下浮躁,陛下敕令老夫选拔官员、任用调度;这是老夫刚刚拟好准备上呈陛下的名单,赶巧你们表兄弟一块过来,不如你们两个就在老夫面前斟酌、斟酌人选是否合适,也让老夫看看你们二人是目光短浅还是高瞻远瞩!”
王莽与淳于长双双起身做躬,淳于长率先拿到竹简,对着王莽得意一笑,又低着身子冲王根鞠了一躬,尔后仔细瞧了半晌,最后巴结奉承道:“陛下最是信任舅舅,大小事宜都放心交于舅舅来做;放眼朝中,如今还有谁敢违背舅舅的意思?芝麻大点小事,舅舅自己做主便是!何苦要难为我们表兄弟,让我们两个晚生帮着挑错呢?”
王莽听淳于长说了等于没说,双眼闪烁一下,王根声音低沉道:“诚然老夫平地登云,添官进禄,位极人臣,握有无上权限,但是老夫身为臣子,哪有背主忘恩、专断独行的道理?所以升迁官员名单不光你们要看,还需陛下过目、百官认可,不然岂不成了老夫独断专行?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两个也是咱们王家后辈中佼佼者,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考量考量你们的学问高深和为官处事之道!”
王莽与淳于长相视一眼,而后王莽接过淳于长递过来的竹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用隶书写道:少府光禄勋师丹迁任光禄大夫、琅琊太守陈庆君迁任廷尉、朔方太守刘它迁任宗正,詹事许商为少府、东平太傅彭宣迁任右扶风、执金吾廉褒迁任右将军、河内太守何武迁任京兆尹、会稽太守刘交迁任水衡都尉、汝南太守严子庆迁任大司农、尊侯萧尊为都尉、司隶校尉杜陵迁任右将军.......
王根缓缓放下茶杯,瞧了瞧刚刚一目一行看完官员调度的王莽,慢腾腾开口问话:“巨君,看得这么仔细,可看出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王莽神情恭敬道:“回禀叔父,小侄私自以为这份官员调度名单有好几处不妥!”王根瞳孔微张,不慌不忙道:“哦!依你看,都有哪些不妥之处?”
王莽成竹在胸,依旧微微低头回话:“小侄以为陛下下令让叔父亲自选拔官员,用意有三:其一是想考验叔父识人用人之能;其二是想革除朝廷弊端,多招纳些有德、有能、有志之才为朝廷尽忠;其三,多半是想警醒叔父,咱们王家占据了太多官职,也该小心收敛些!”一席话说到王根心坎上,王根诺诺点头道:“是呀!官在得人,不在员得!起初陛下交付给老夫这份差事时,老夫就心有怀疑,猜测陛下用意何在,后来一想即通,不过如是;所以老夫在选择候补官员时,刻意避过咱们王家上下老小,就是为了防止朝臣们抱怨,说什么‘一人升天鸡犬得道’,老夫当权不善滥用职权,带着全族发家致富。嗯!巨君,真没想到你如此慧明,不仅揣摩陛下的意思,还能够为天下苍生着想,我们王家有你这样的晚生,真是让人不胜欣喜,你小子以后可是前途无量呀!”
王莽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而后言语诚恳道:“叔父过誉,小侄前不久才升任为都尉,就连表哥也刚刚卸马上任为卫尉,再加上堂哥堂弟们也身在朝堂,一门荣光至此,哪敢还有什么非分之想?为报主上恩遇,也只能兢兢业业,效犬马之劳了报答万一罢了!还有就是,关于这次官员调度,小侄还有一些话想说,还请叔父不要见怪!”王根和蔼慈祥地盯着王莽,示意王莽大胆说下去。
王莽霎了霎眼睛,接着道:“会稽太守刘交、朔方太守刘它、琅琊太守陈庆君等都是贤能之辈,不光在当地享有盛名,就是在长安也是美名远播,叔父许以高官厚禄自然无可厚非,可是像尊侯萧尊这样的清闲散人,小侄实在想不通,叔父为何还要加以重用?”淳于长本来安安心心品茶,忽然听到王莽提及萧尊,不禁感到好笑,心里暗暗嘲笑,王莽真是不会为人处世,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萧尊与王根有同袍之谊,两人是过命的拜把子,俗话说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如今王根位高权重,哪有不主动拉扯拉扯旧日过命之交的同伴?
王根陷入沉思,一会才低沉着声音道:“那日萧兄登门拜访,推杯换盏之间,老夫瞧得萧兄眉宇无光神情落寞,老夫一心想着报)答旧日恩情,就暗自许诺帮他谋求官位,好让他重现军旅风气;原是老夫糊涂了,只想着报)恩全义,却忘了自古君恩反复,老夫也只是代为掌管朝政,哪有越俎代庖,专断擅行之理?”王莽赶忙道:“叔父也是重情重义之举,只是萧尊当初帮叔父当飞来之箭,也是全兄弟之情,叔父想要报)答昔日恩情,也不该以权谋私,贻人话柄呀!”一番话说得王根心服口服,王根满眼称赞,笑着道:“你小子倒是不怕得罪人,什么话都敢当着人说!”
王莽淡然一笑道:“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话,小侄也只敢对心胸宽广的叔父你说说,要是换作旁人,小侄可要闭口不提了!”淳于长抿嘴一笑道:“绕了半日,原来是说舅舅心宽体胖,大人大量呢!”王根捋着胡须,沉闷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