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却很快,班恬纤弱的身躯大受一惊,小巧的耳朵循着声音的源头,带动着一双因为近来屡遭变故而稍有呆滞的眼睛机械般望去,远远只见得赵飞燕的侍女玉容慌不择路从寝殿里跑出,长着薄茧的手里捧着一个精雕细刻的描花锦盒。班恬见到果真搜出东西来,心里猛然一凛,双眼猛地一闪,身子稍稍一倾,斜着眼睛瞥见赵飞燕目不下视,满脸得意洋洋道:“班婕妤方才还盛气临人地指责嫔妾表里不一,旁诬他人,这会子果真搜出些实物来,怎么班婕妤你反倒哑口无声起来?”
班恬满脸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精细地看了看缓缓靠近的玉容,转念想到赵合德咄咄逼人的气势,不由而然开始在心里精打细算。转眼,玉容手捧锦盒毕恭毕敬来到众人面前,赵合德眼瞧班恬略有所思,短间鸣鸣得意之后,迅速手动打开锦盒,班恬一眼望去,里面满满当当装着一些极小黑色丸药,班恬心下揣度,芳柔酷爱研习药理,这些药丸或许是芳柔闲来无事随意摆弄出来医治顽疾的良药,于是面无惧色道:“两位妹妹如此大的声势、阵仗,大肆张扬搜查披香殿到现在,难道就只搜出这些无关紧要之物吗?”
赵飞燕听班恬若无其事的话语,心怀不安地望了望一旁闷不做声的赵合德,赵合德灵机一闪,快步上前捡起一颗丸药,放在鼻尖轻轻用力嗅了一嗅,班恬凝神屏气地望着赵合德脸上阴晴交错,最后显现出来的居然是满满悦意,瑾娘脸色一变,在后面细声细气提醒道:“奴婢听闻赵美人素日也研习药书药理,看赵美人刚才拿着那东西闻了半日,莫不是察觉出什么不妥来?”
目不斜视,面不改色道:“本宫相信芳姐姐,为人正直,居心安良,姐姐断断不会违背良心,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婕妤误会奴婢的话,奴婢不是怀疑芳容华制药害人,奴婢在怀疑芳容华是不是利用一己之能,故意使自己不能怀孕?”瑾娘神色端庄着慢慢说出自己隐藏在心里长久以来的困惑;班恬转过头来,望到瑾娘紧皱眉头,不由自主地自己也跟着皱起眉头,瑾娘转念一想,继续冲着班恬耳朵道:“太后曾明令禁止过,陛下子胤不多,宫里若有妃嫔胆敢刻意避孕,绝不会轻易饶恕!”
班恬神色略微迟疑,赵合德忽然转身阴阴一笑道:“果然不出本宫所料,芳容华承受陛下恩宠多年,真的一直故意避孕!”留下来的几个妃嫔听闻此言,又联想芳柔素日冷静自持的外貌,不由得目瞪口呆。
班恬见众人脸上有信认之色,挺身而出道:“听闻妹妹懂些医理,平时也能治病救人,但毕竟没有受过专门训练,万一嗅觉不准,查验出差,不仅贻笑大方,还污损姐姐清誉,为求真实可靠,还是请个经验老道的太医令过来瞧瞧吧!”
赵合德洋洋得意道:“婕妤放心,本宫拿自己的名义担保,这锦盒里的丸药就是芳容华避宠的实证!”班恬见赵合德话头依然不改,心里也是纳闷儿。此时赵飞燕灿烂一笑道:“太后娘娘早就给出明示,后宫妃嫔若有人承受雨露,故意避孕,不分何人,必定不由分说直接打入暴室!”
班恬心下一沉,勉强开口道:“俗话说,百密且有一疏,虽然本宫信任赵妹妹精通医理药性,可是口说无凭,还是专门从永寿殿找个德高望重的太医令,来好好查验一番吧!”赵飞燕看班恬拼死力争,想要挽救芳柔,淡定一笑道:“婕妤不提,去永寿殿请太医令来查验也是势在必行,不然岂不是留给班婕妤话柄?让婕妤你,有充分的理由来指责我们姐妹无故生事,平白冤枉好人吗?”
班恬微微一笑道:“两位妹妹未免气量有些狭窄;本宫说有些话时也是就事而论,视人而定,就譬如今日之事,要是两位妹妹能本着敬重之心先行请示本宫,本宫不仅不会加以阻拦,而且还会跟着两位妹妹一道过来搜查!也不必像现在一般闹的众人皆知!说句不中听的,万一最后芳容华无罪释放,重新返回披香殿,知道此前还有过这情这景,两位妹妹让姐姐脸上如何磨得开呀(情何以堪)?”
赵合德骄傲自满道:“班婕妤话说得好听,可是本宫却不以为然;宫里谁不知道,班婕妤与芳容华莫逆于心,妹妹若是先请示班婕妤,万一班婕妤不能做到铁面无私,反而假公济私,为了保住私交深笃的芳容华,倚仗权势强行压下此事,那妹妹又能如何?”
班恬冷冷一笑道:“固然本宫与芳容华私交甚笃,但是本宫绝不会忽视宫规,擅自弄权,更不会像妹妹刚才所说因人而定,草率处置!”
“婕妤既然如此说,妹妹也不敢怀疑班婕妤秉公处置的决心,只是普天之下,无人不知事急从权的道理,班婕妤何必事后再来埋怨妹妹呢?如今端倪初现,婕妤与其花费时间动口舌之争,还不如平心静气快找个太医令,验证验证这些丸药究竟有何功效呢?”赵合德面带讥讽道。
班恬眉眼一舒,对着瑾娘吩咐道:“为保公允,瑾娘你去请永寿殿最清静无为的马太医令过来,也免得有些人事后议论不休!”
赵合德眉毛一横道:“等一下,马太医令是秉持中庸,可他经常出入增成殿,熟门熟路的,谁知道他现在心里想着谁?既然要公允,也别光是班婕妤自己找太医令!玉英,去永寿殿请赵太医令一同前来,也好彼此有个映(对)照!”玉英唯唯两声,慌忙下去找人。
一些还留在原地的低阶妃嫔,开始咂嘴磨舌道:“赵美人真是精明,让自己自家亲戚过来,这最终结论能有说服力吗?”旁边的仰天一笑道:“你当赵美人是谁呀?她可是陛下心头上的人,经由她口的话,即便是虚假的,谁人又敢有所非议?不过话说回来,那也说不准,班婕妤位高权重,一向说一不二,这两人面对面,咱们可有好戏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