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啦!我还不习惯忽然间与一个人出双入对,也不习惯忽然间被一个心理上还如此陌生的男人宠着。我不是一个喜欢接受别人的人,特别是心中对他个人还完全陌生。虽然说我认识他已经三年多了,而且我们之间也有很多的交集,可是因为心被另一个人占据,他,或许除了外表的样子让我熟悉,其他的包括他的味道、气息、温度、感情我都非常陌生,一向对陌生东西都不自觉排斥的我,怎么能够让我觉得坦然,而且全盘接受呢?或许鹤鸣留在我心中的一切,即便是容颜变化了,可是他的味道、温度和情感让我习惯了,并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这让我对陌生人,特别是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产生了无比的排斥。这或许就是病,是鹤鸣留下的病,一种到现在已成顽疾,治起来非常费劲的病。
尽管心中排斥,但我还是强忍着这种不知为何的“厌恶”感,和他一同去客厅。这种“厌恶”感,似乎就像是向外冒的血液,我必须压制住。对于这份来临的爱,说实话,有些毫无常理。爱由心生,这是正常的爱情。这与其说是爱,还不如说是一种理性的愿望,因为作为自然人的我,到现在如果再不去接受一份爱,那么我就可能再也无法走出来了。这份爱情,与其说是一种情感,还不如说是自我拯救的方舟,如果我不上去,我只能够葬身大海。爱的成分占多少,我无法计算,但是理性占多少,我却那么清楚。虽然会因为他的话莫名其妙地感动,也会因为他的言行举止、行动而毫无察觉的心动,但是我的心似乎大多时间还是处于冰冻的状态。到目前为止,它只在想起鹤鸣、思念鹤鸣的时候才会强烈的跳动。到现在我似乎已经清楚地了解鹤鸣离开的原因,但是我的心还是因为他在跳动着。这是疾病,是鹤鸣留下的疾病,无法根除,或许能够根除,但是却并不是三年两年。曾经我想着,就这样带着他的爱,活下一个十年、二十年、四十年,最后带着他的爱走进坟墓。
我们双双进入家人的眼中,似乎这种尴尬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家人的表现非常自然。爸爸见我们进来,站起来叫大哥:“雁歆啊!去把我窖藏的那瓶你大伯送来的1980年的‘valley merlot’拿过来吧!”大哥端着一钵子绿豆汤往桌上摆,“好,爸爸,我这就去”一边答应着。
二哥笑着说:“听说‘merlot’是老爸最喜欢的纪念品,老爸怎么舍得拿出来喝了?”爸爸一边招呼着菲尔,一边说:“纪念又能如何呢?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去见你大伯了,到时候我到那边去,他问我酒的味道怎么样?我说为了纪念他还没尝一尝,他一定又会说我一道。你应该晓得你大伯那张嘴巴的。”嫂子忙说:“爸说的什么话了,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难得一大家子都在,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坐在嫂子旁边的瑞麟忙附和着:“不吉利、不吉利”,爸爸哈哈大笑说:“你小子,懂什么?”瑞麟摆弄着筷子,也笑着望着爸爸,顽皮地眼神忽闪忽闪的,一副不认输地说:“谁说我不懂了,我现在可是上学前班呢?”敏佳“扑哧”一声,差点把嘴里的汤喷出来,与瑞麟针锋相对地说:“学前班,哈哈,读学前班了不起呀?再过两年我还教学前班呢!”瑞麟哼了一声,一副不以为然地说:“你那么了不起,你能去上学前班吗?”他的话引起了全家的大笑。
敏佳依旧是小孩子的脾性,被瑞麟的话给呛住了,“哼”了一声别过头不在理他。嫂子笑着责备瑞麟:“你在这个家里无论年龄,还是地位都是最末的那个,还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你表姑是不跟你计较。瞧你真是人小鬼大。”妹妹在旁边解围说:“敏敏也是,无论年龄,还是辈分都不该和瑞麟针锋相对。”
爸爸端起斟有红酒的杯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悠悠地说:“我怎么觉得这酒有你大伯的味道。”大家先是被爸爸的话给噎住了,紧接着二哥忙说:“老爸是想大伯了。”坐在嫂子旁边的妈妈悠悠地说:“自从你大伯走了,你们爸爸三天两头都会说到他,只是不对你们说,却常常给我说。”妹夫崔颢接话说:“也是,手足之情,再说大伯在的时候,也是聚少离多,特别是大伯去世爸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现在大伯的坟墓在加州,就连扫墓都成问题,怎么教爸不想念呢?”二哥接着说:“雁峥哥年前给我打电话说,大伯的遗愿是希望和大妈一同葬在奶奶身边,他也打算带着他们回来。说年纪大了,想着回来,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老爸说这件事情。因为当初大伯病重,老爸一再要求他送大伯回来,他都没有行动,老爸生了好大的气,所以到现在不敢说这件事情。今天既然说到这儿,我找了个说话的机会。老爸,你觉得呢?”
爸爸啜饮了一小口酒,似乎在回味,大家都等着他发言。好久他悠悠地说:“当初我是很生雁峥的气,恨不得把他暴打一顿。要不是你大伯大妈为了他和他的家庭,怎么舍得卖掉祖产,远渡重洋去加州,最后还不能落叶归根。那时候不像现在电话方便,打际长途还要去城里的侨民联系会。每次在电话中你大伯都说他在那边很好,直到后来通话方便了,他已上了年纪,才告诉我真相,其实他们在那边生活一点不方便,时时刻刻都想回来。有一次还真的准备回来了,什么都办好了,我这边也为他们准备好了,可是临回国,他们又说不回来了。后来才知道雁峥把他们的护照藏了起来。这次过后,你大妈就生病去世了,没过多久又得知你大伯瘫痪了。”爸爸说道这儿眼中泪光闪闪。
妈妈忙说:“好了,既然雁峥打算送他们回来,雁珩你告诉他,我们都欢迎他们回来,还会准备好给你大伯大妈设灵堂、举行告别仪式。”说完,妈妈看着爸爸说:“老头子,心里的石头也能够放下了吧!”嫂子在旁边附和着说:“哦,这个爸就不用操心了,我和雁歆会全部处理好的。”
爸爸“呵呵”地笑了两声,扭转了桌面上的悲伤气氛,爸爸的笑声是对顾菲尔的,因为从一上桌子,他就被我们家人谈论的问题给排在外面了,不知道该如何加入我们,显得有些尴尬。爸爸举杯在顾菲尔的被子上碰了一下说:“我今天是怎么啦?应该是太高兴了,才会去把我珍藏了十年的红酒取出来,原是要欢迎你的,却不小心冷落了你。”
菲尔一笑,扫去了脸上的尴尬,忙说:“伯父何来冷落之说,从此以后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伯父不把我当外人,说着家里的事情,我感激还来不及呢?”说着他站起来把酒杯举起来说:“今天作为这个家里的新成员,虽然有些迟到,但是我会以最真诚的心,让爸妈、大哥大嫂,二哥、妹妹妹夫,以及各个侄子、侄女们接纳我。我先干为敬,祝爸妈身体健康,兄长、嫂子幸福安康,妹妹妹夫甜蜜美满,孩子们健康成长,学业有成。”二哥也站起来,附和着说:“借妹夫吉言,我们全家人共饮此杯,愿大家都能够健康平安。”
听着菲尔的话、听着二哥的话,看着大家齐刷刷地站起来,听着玻璃杯子碰在一起的声音,我忽然感到幸福,我看着这一家人:爸妈脸上洋溢着慈祥而温和的笑,大哥大嫂、二哥、妹妹妹夫愉快的神情,还有年轻的孩子们睿智而稚气的脸,忽然觉得这一生有他们我的人生很美好,我的每一天很踏实,到现在即使没有鹤鸣,至少还有顾菲尔。因为他的存在,我在这个家也展现出一种存在的状态;到现在没有鹤鸣,至少我还有一直牵挂着我的爸妈,一直疼爱着我的哥哥嫂嫂,一直帮着我的妹妹妹夫,还有一直给我人生带来活力的孩子们。他们就是我的完美人生,这就是我的幸福。想到这儿我的心中恍然有一股温暖的血液,在慢慢注满,我感到全身无比的温暖,感受着生命作为鲜活的个体,正在积极向上,蓬勃生机地活着。
餐桌上的热闹和温暖,一家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争论着时下最热点的国际大事,孩子们动不动就以最激进的方式来评论当前的问题,他们的评论一针见血,非常尖锐,不能说他们很幼稚,也没有论据来证明他们是错误的,只能说他们比起我这些人更加单纯,看问题更加地表面和直白。即便如此大人们还是很认真地听着他们的发言,当然这些问题与瑞麟无关,他常常是用一副单纯而且完全不懂的眼神看睿佳、敏佳的说话。爸妈对这类问题并不争辩,也不发表意见,一副远离尘世的超然,他们感兴趣的话题似乎很少,有时候也会插上两句。活跃的还是顾菲尔,他既能与睿佳他们的话题搭上话,同时他的话题也能够让睿佳他们感兴趣。妹夫是个寡言的人,但也会时不时和菲尔说道一起去。看着菲尔能够很快融入这个家,或许在之前他已经做足了功课,但无论是什么我感到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