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呤，雁呤”这叫声好真切，就在我的耳边，我猛地睁开眼睛，原来是一场梦。从这惊恐的梦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二哥惊吓的脸和担忧的目光。见我醒来，二哥似乎舒了一口气，切切地问：“是不是做恶梦了？叫了你好久，就是不见你醒来，看你满头大汗，还以为又发烧了。”我从睡梦中完全清醒了过来，屋里的灯已经打开了，不由得问：“几点了？”二哥看了一下手表说：“已经八点半了。”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感到头晕眼花、有些恍惚。二哥忙扶我坐起来说：“你睡了好久，又没有吃点东西。想吃什么，告诉哥，哥去给你做。”我摇摇头，除了头晕，神色恍惚，一点也感觉不到饿。
二哥从盥洗室取来热水，让我好好地洗了一把。这时，芳汀端着冒着热气的瓷碗进来，见我醒了，忙说：“睡够了，也该吃点东西了。为你做了醪糟汤圆，应该比较开胃。”我接过来端在手里，感受着从碗里渗透出来的温度，看着圆圆的汤圆，用勺子舀了一点汤，慢慢地送进嘴里，一股醪糟的香甜沁人心脾。见我吃东西，二哥似乎松了一口气，转过来跟芳汀聊着，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
我实在是没有胃口，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还是勉强把四个汤圆咽下去，汤是真的喝不下去，留下了半碗。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听他们聊天。没想到，以前跟二哥聊天，芳汀都会抬杠，如今他两人的谈话倒是很和谐。
时间流转，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芳汀起身端起碗说：“我先去看看睿儿，看他睡得如何，顺便把碗洗了。”我由衷地谢了芳汀。
目送芳汀出了门，二哥也站起来，把我的枕头放低后说：“哥也去睡了。”我感动地向他点点头，正要说晚安，二哥看着我，叹了一口气说：“呤儿，你知道吗？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哥真的好心疼。这么多年，我如花似玉的宝贝妹妹一个人如此痛苦的活着，我都没有陪伴在你身边，真的好心痛。”二哥的话让我的泪水充盈了眼眶，二哥并没有看我的眼睛，自顾自又说：“呤儿，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哥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幸福，看到你有人爱着、疼着。哥盼着爱你、疼你的那个人能够尽快出现，哥也盼着和他一起去钓钓鱼，带着我可爱的外甥去海洋公园。看着你们一家人过着完美的生活。”说到这儿，哥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他的眼中充满了怜爱。
泪水静静地流淌，哥小心翼翼地为我擦去，伤痛的说：“不要再流泪了，我的好妹妹。这些年你的泪水都流干了，如今哥哥再也不允许你流泪了。从此以后你要开开心心地幸福地、快乐地生活，你的人生岁月要好好地珍惜了。以后，哥都会陪伴着你，哥也请求你回到现实中来吧！”哥说的那么真切，满眼怜爱。我看着哥那消瘦的脸颊，深陷的眼眶，以及眼中浑浊的光，还有那两鬓苍白的发丝，忽然感到难过。没想到我还没有来得及和哥哥好好相处，他已经老却得如此厉害了，16年的光阴岁月，就这样无声无息，没有任何记忆。对于面前这个憔悴而衰老的人，如果不是理智告诉我他是我的二哥孔雁珩，我的二哥还是我记忆中那个人。从小到大二哥都是我的保护伞，从小到大他都那么照顾我、关心我。看到现在他的样子，我真的很心痛，害他如此为我担心，真的好心痛。看着他的脸，我含着泪说：“哥，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地生活，一定会幸福的。”
第二天，雪停了，太阳也出来了，难得的好天气。我的身体忽然沉疴脱体，精神百倍了。早早起床穿戴整齐后，我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外面依旧寒冷，呼啸的北风从穿林而来，发出呜咽的声音。古语言“下雪不冷，化雪冷”，果然如此，寒冷的空气中，带着浓重的寒意。绕着寺院，听着晨钟暮鼓在山林中回荡，空幽且灵动。一天过去，我感到自己在慢慢苏醒。
晚课结束以后，在二哥的陪同下，我前往静空大师的禅房，一是感谢他的施诊，二是想要听一听大师的教悟。小沙弥进去通报之后，我让二哥回去，独自进了禅房。
静空大师盘腿坐在禅榻上，正在打坐念经。我在房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大师微睁双目，看了我一眼，露出慈祥的神态，用淳厚的嗓音说：“施主，见你身体无大碍，很是欣慰。”我双手合十，向大师行了跪拜礼，得到大师的应允后，跪坐在禅榻下方的蒲团上，恭敬地说：“弟子前来感谢师傅昨夜的慈悲，幸得师傅的救治，弟子才能够病体无恙。”大师依旧的嗓音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请施主不必放在心上。”我磕头谢恩，然后说：“弟子前来还希望得到师傅的教悟。”大师微微张开双目，摊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捋了捋雪白的长须，淡然地说：“人生在世，是一场修行，万事万物因果相成，有其因必有其果，有其开始必有其终结。放不开因，就要接受其果，不愿结束，也就不会有开始。花开花落，有其生就有其死，遵循其运行的规律，方可修成正果。”大师说完这些话之后，向我挥了挥手，示意我离开，我施礼之后，悄然离去。
大师的话在我耳边回旋，话语不多，寥寥几句，但包含了生命和人生的哲理。这些道理我何尝不知道，我这是执念，是时候真正放开手了，有时候执念往往不难，艰难的是放手。
从山上回到家中，已经是正月初十了。下山之后爸妈直接回乡下去了，上班一族的卡佳们初七就上班去了。而我们开学的时间，还有几天。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仿佛就跟做梦一样。到现在我还分不清我到底是在梦中如此清醒，还是我真的已经从20年的梦魇中醒了过来。我感到无所适从，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来证明，在镜中看着自己的样子，有些梦幻的感觉，看到房间的摆设我似乎觉得非常陌生。我在整个屋子里转来转去，从客厅走到厨房，从厨房走到卧室、储藏室，来来回回地，想了又想，终于找到从何处改起。
我把那些陈旧的东西，包括旧书、旧报、废弃的笔记本，不穿的衣物全都收进纸箱，打包放进储藏室；把那些色泽暗淡的衣服也全收起来，几乎是藏起来，并打电话到“名媛王都”定了几套色彩亮丽的、比较时尚的外套和毛衣。对于这样的弃旧换新，以及花钱的刺激，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换窗帘、换被套、换壁纸。凡是家中我看到的东西，我都来了一个彻底更换。等家中再也没有什么可换的时候，就要开学了。中途，芳汀来过两次，还蛊惑我去更换了发型，似乎我对这样的以新替旧的游戏乐此不疲，只要是更换，我都乐意接受芳汀的意见，哪怕她把我当成裸露的芭比娃娃，随意打扮，我也没有什么意见。
开学的第一天，我感到非常兴奋，芳汀请来发型设计师、服装设计师，把我从头到尾来了个大逆转。看着镜子中那个身着米色风衣、米色打底裤、米色毛衣、米色高跟靴，以及佩戴米色围巾、米色眼镜框、米色发饰、米色手提包，从头到尾除了皮肤、发色，外物全都是统一色彩的的装扮，忽然觉得无比陌生。看着镜子中那张脸，娟秀的眉毛、五官在淡妆的修饰下格外清秀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觉得那个人完全不是我，而是其他人，让我对她漠不关心。即便如此我还是悻悻然地走出了我的房间，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