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妹妹带点不服气的口吻叫着妈妈，说：“你从来就是偏心，小时候你就喜欢姐姐，现在你又偏向嫂子。”母亲听了她的话，转过身来，狠狠地看了她一眼说：“我要是不看在睿佳的份上，早就打你一顿了。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在孩子面前做个榜样，到时候睿佳和敏佳也会这样说你，看你怎么办？”“饭还没好吗？”爸爸忽然出现在门口问，平息了我们家最寻常的拌嘴。“好了，爸。雁歆（大哥）摆好了桌子，就可以开饭了。”嫂子忙回答。爸看了我一眼说：“呤儿，你就不要在厨房里了，出来吧！芳汀在外面呢！”
跟着父亲出来，家里人已经忙起来了，搬桌子、摆椅子，准备要开饭。看样子今天的午餐要在院子里进行了。瑞麟也搬着一张塑料小凳向外走，我叫住他，他看了我一眼说：“这张凳子是我坐的，我自己来搬。”我忍不住笑着说：“你以为我要帮你搬吗？”瑞麟用他那圆圆的黑黑的眼珠天真地看着我说：“难道不是吗？”芳汀走过来说：“你别看这小子，人不大，可机灵着呢！那双眼睛简直就像是要洞悉所有人。”芳汀说完，向瑞麟挑衅似的一挑眼睛。瑞麟很是机灵地回了她一个眼神，然后向院子走去。看到瑞麟的表情，芳汀和我都笑了。
大家在忙碌着把饭菜端上桌子。饭桌搭在后院的大榕树下面，在房子未改建之前，这棵树就存在了，换句话说从我记事开始，它就在那里，曾经问父亲这棵树是谁种的，父亲说听祖父说是他祖父，又或许是我们家族举家迁徙到这个山谷的时候种下的。榕树在这个山谷是没有的一种植物，是我们家族把它带到这个地方的。或许它很喜欢这儿的环境，长得比村口那棵老槐树还要茂盛，生命力还要旺盛。每当看到它、或者想着它的时候，就会联想到自己小时候在这棵树下的种种。
曾经有一段时间，那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每天黄昏我都会在榕树下放一个高凳，坐在一方小木桩上写作业。那时候榕树上就只有两只鸟窝，它们两家做了邻居之后，也给童年的我很多的情趣。我常常会在黄昏的时候听它们两家一天的故事。那时候奶奶还在，我写作业的时候她就会拿着一把蒲扇给我扇风和趋蚊子。夏天的夜晚我喜欢躺在奶奶的怀里，坐在榕树下听奶奶讲故事，透过榕树叶的狭缝，偷窥天空的星宿。如今榕树下光滑的石板，已经成为了奶奶的墓碑。在奶奶去世的那几年，我还想着待我死去之后，一定要化作托坟的王八，永远守候她的坟墓。
榕树下摆放了一张长条桌，上面摆满了各种菜肴，菜肴让树上的鸟儿开始了骚动。现在树上不只是两只鸟窝了，在父亲特别的照顾下，已经有数十只鸟窝了。碍于众多的人，它们还只是喧闹着而已，似乎在讨论是等我们先吃完，还是与我们共同分享。
二哥回来了，忽然感觉很热闹了。二哥挨着敏佳坐着，敏佳似乎非常喜欢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二舅，在餐桌上他们两人就像是一对亲热的父女。敏佳与年轻时候的妹妹长得非常像，如果时光是三维空间的话，敏佳就是年轻时候的妹妹。漂亮得无与伦比，白皙而娇艳的脸庞，圆圆的大眼睛，忽闪着灵气的光。看着他们两，忽然又让我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雁音才两三岁，二哥背着她，她手里握着一个白色的风车，我绕着榕树跑着，一边跑，一边叫着“哥哥，你来追我呀！”二哥就小跑着，雁音手中的风车也跟着转起来来。看到二哥要追上我的时候，我就大声地尖叫着，没命地往前跑。雁音手中的风车呼啦呼啦地转着，看着我疯跑的样子哈哈大笑。
现在我的耳畔还回响着雁音银铃般的笑声，但是，如今她的脸上已经有细纹了，她的大女儿睿佳已经到了谈婚论家的时候，二女儿敏佳也快考大学了，两个女儿都继承了她美丽的基因，长得水灵灵的。她与二哥的关系比我还要远，当初因为早恋，二哥把她的那个男孩暴打一顿之后，强行给她转校，为此雁音从那时候起，就疏远了他。也许她现在已经记不得，那时候在二哥背上天真地欢笑，也忘记了二哥是如此疼她。
二哥那脸络腮胡虽然剃尽了，但是两鬓的灰白的头发，下耷的眼袋，无神的眼睛，已经在向所有人传达他已经衰老的实事。和敏佳在一起，有时候他们像父女，有时候看起来像爷孙。没想到时间这么快就走到了现在的境地，那些美好的记忆只能让人想想而已了。
“三妹，怎么啦？”大嫂叫着我，说：“不吃东西，发什么呆呀！”大嫂的话让满桌子的人都把眼神投向了我，父亲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让人心痛，又低下头慢慢地喝汤。二哥和芳汀既然也有共识的时候，拿不解的眼神盯着我。我有些慌乱地掩饰自己的思绪，忙说：“没什么？我在吃呢！大嫂”。母亲向我碗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温和地说：“你不要只看着大家吃饭，看你又瘦了。”
正在我不知道如何化解焦点的时候，电话响了，我忙以接电话为名，离席，到旁边去接电话。一看是卡佳，便急冲冲地问：“你在哪里？刚才不是说到镇上了吗？现在过了一个小时，你在做啥？”我的语气很是不可原谅，妈妈接话说：“你急什么？都那么大了，还不省心吗？”卡佳撒娇地说：“姑姑，你别急嘛！我在镇上遇到了小学同学高乔，我们两正在叙旧呢！难道姑姑让我做不念同窗的不义之人吗？”要是平日，我一定会下命令，让他在某个时段回来，但是我知道让他回来看二哥，实在是对他有压力，尽管他答应今天我同我回来，完全是不忍见我失望。
回到餐桌上，我就像是犯了错一般，不敢看二哥的脸。雁音不以为然地问：“小子不回来吗？”我点点头，想要解释，却又怕越说越让二哥难受，就闭嘴吃饭。
餐桌没有因为卡佳的电话变得冷清下来，芳汀还是那么地热闹，一会儿逗着瑞麟，让瑞麟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候的时候，芳汀就像一个孩子，用孩子的思维去和瑞麟相处。和父亲、母亲说话的时候，她又成为了垂暮之年的老人，总让父母很开心，父母总是对他的话频频点头。而在与嫂子、雁音的交谈中，她又能滔滔不绝地讲到养生、美容、穿着。可以说，芳汀是我们家里难得全部喜欢的客人，也是比我还受欢迎的人。有时候，我想在芳汀的那样的家庭环境中，已经练就了芳汀察言观色、易地而处的能力，所以她能够在这不同的人面前，做到滴水不漏。饭桌上，芳汀就是大家的焦点，有时候也是我的焦点。我看到她，看着她不断翻动的嘴唇，听着她快速的声音。也许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更多的是她是主角，我却如她的影子一般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