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蕊用手指了指,她的闺房从外面也能看到。
尚因看到傅蕊有些热切的眼神却摇摇头,“我不会在这儿久待,过了这一两日雪停了我就要动身了,省的在这里人家也看不惯,要不是我看天象推断以后这两天夜里都有大风雪,我也不会着急找地方住。”
尚因说着叹口气,傅蕊不能明白这种愁苦的神态,她不知道现在还有人连一日三餐和一宿都难得到。一是她几乎不出门,而且龙临城是都城,就是那些讨饭到府门口的人也都能讨到不少荤腥旧衣,有的还只要银钱。傅蕊突然想明白,哦,她不是乞丐,又是个女孩子,顾忌尊严再加上自身多有不便所以会格外麻烦吧。
傅蕊斟酌了好久,才开口,“因姐姐,既然现在外面那么冷,就是不下雪恐怕也不好过,不如你就住到开春再走吧。我一天到晚生病在家,哥哥事多也不好老缠着他,你懂医术有你在身边我哥放心,也能给我解闷。”
尚因回头仔细地看看傅蕊,突然笑道,“你跟你哥真是不一样,不过恐怕不行,你们家是名门,哪用的着我这样的一个村野乡医?”
“姐姐,我哥哥那天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往心里去,他只是对我的保护意念太强了才会那样,我并不那样看你,一个女子为了行医四处漂泊,有这种勇气的势必是有极大的信仰,医术肯定也不会差!”
女子目光一震,有些躲闪似乎担心自己失态,“那……你哥也不会同意吧。”
“我去跟他说!对了因姐姐,你现在住哪里?”
“下人房。”
怪不得丫头都不喜欢她,突然住的地方来了这么个外人谁都有些排斥吧,更何况尚因衣衫褴褛。还有一个原因是只有傅府有的,就是傅隐在丫头们心中是地位极重的,平常年轻的丫头就在一起争风吃醋互相压制,如今看少爷对这个人格外开恩自然是当做外敌来看。
傅蕊想,不能再让尚因住在那里了,便道,“我看姐姐还是住客房吧,我这就让人收拾出来。”
“那——多谢了。对了傅小姐,我能不能先给你请次脉?”尚因伸出手,的了傅蕊的恩惠她更想做点什么好还了恩情。
傅蕊却更加揣紧了暖手筒,结巴道,“姐姐……想必你不知道规矩,一般是哥哥给我诊脉,若是外人来傅府给我诊病,不得看脉,不得近身,只能看脸色问症状。”
尚因瞪大眼,看着傅蕊却又把目光压下,有很多病人都有一些难以表述的东西,她愿意慢慢的磨,等傅蕊和傅隐对自己放心,然后让她诊治。尚因出来行医已经三年多了,一般的病症难不倒她,她也希望多攻克一些难见难治的病。
两人在花园里聊天散步,中午时分傅蕊请尚因一起去吃饭,因为傅隐和母亲都没回来,就她一个人吃饭太寂寞,尚因答应了这一顿饭吃的才不算太沉闷,吃完饭傅蕊请她到房里坐坐,尚因却说要出去,傅蕊看看天,虽然已经不下雪但是一片阴霾,丝丝寒风透骨,让丫头拿来自己的一件披风放尚因无论如何要穿上再出去,磨不过她尚因还是接了,低着头拿过就急急走开,很奇怪,她能或彪悍或冷静的面对别人的恶意,却很怕这种场面。
傅蕊回去一边等哥哥回来一边找出几件自己的冬衣,她的衣服不少,去聚丰原萧官又给做了几身新的走的时候都让她带走了,依着尚因的气质找了几件素色的出来,想等她回来后送她。
傅隐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人在自己府上的墙边排起了队,他从轿子里往外看,初还以为是管家派了人在舍馒头舍衣,等走进了才发现,队伍前面坐了那天自己收留在府上的女子,她坐在墙边旁边放了她那个药箱,正搭了个小摊子给人诊脉。
“停轿!”傅隐说。
傅隐下了轿走过来,直接走到队头,尚因坐了几块砖头,桌子也不过是捡来的一块木板支的,傅隐看来看病的都是衣衫褴褛的,他拧着眉站在她摊子前,“你在干什么?”
尚因似乎没听到他讲话,只是专心给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伯诊着脉,而后拿笔在桌上的墨盒里蘸蘸,在纸上写出了方子,又嘱咐了几句。
“等等!”,老伯起身欲走却突然被傅隐叫住,他伸出手,“老伯我帮你看看。”
老伯无辜地看看尚因,伸出了手。傅隐闭上眼诊了一会儿,然后要过药方看看,思量了一下没说什么,把药方还回去。老伯得到了双重肯定更肯定药方了,拿着方子走了。
如此这般,每一个尚因看过的病人傅隐都要不厌其烦再看一遍,然后看药方,有时候会问尚因几句自己觉得不妥的地方,听到解释后也认可,点点头。
一直到最后,给一个妇人抱着的不断啼哭的小孩看了看,尚因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给出方子,又嘱咐了一番才让人走。妇人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千恩万谢的走了,傅隐只看了一眼药方,孩子不住的哭闹也没让他再诊脉,不过他已经完全不担心了。
人走完后已经是傍晚,再待下去写字都要看不见了。尚因这才按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她的腿已经麻了,傅隐站在旁边似乎是想扶一把的,可能又想到了男女大防,又把手背在身后。尚因收拾了纸笔,把药箱背起来,“你还不走啊,一个大少爷可别把你冻病了。”
“你不必挖苦我,我只是怕你误诊害人性命,行医不是儿戏。”傅隐负手走在尚因旁边,因为她的速度也走的慢慢的,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十几个病人下来,他已经算对她的医书摸了底,她确实不简单,而且对妇儿的一些疾病比自己有见解,像是个年轻版的曹秋儿。
尚因突然停下,她背着药箱拄着一只脚看他,“你还在怀疑我的医术?我告诉你我和你一样都是先学后又当了五年的学徒,坐了三年的堂,师父死了才又出来行医。”
傅隐垂着眼,他不方便问她的年纪,但是看起来她比傅蕊大不了几岁,也正是因为她看着过于年轻所以自己才不放心她的医书。
看傅隐不回答,她负气一般又说,“我师傅是尚明,我身上还有师傅写的介绍信。”
傅隐这才猛地抬头,尚明,原要医院的院首,后来出宫后云游四方,愿意当一个流浪的郎中,因医术高超在民间有个绰号叫神明子。
尚因撇了撇嘴,果然对他而言出身和师门比较重要,真的掏出信给他看,“给你,省的你担心我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留在你府上惹什么麻烦,我是师父云游的时候收的弟子,我无父无母师父就让我随了他的姓。”
傅隐看过确是,他没见过尚明但是见过他的字,很多尚明当初手写的药方和医书都是如今太医院的瑰宝。
把纸张换回去,尚因又小心地收好,傅隐问,“尚神医,去世了?”
尚因努着嘴,把东西装好叹了口气,“嗯,师父和我有一年冬天在南方的游历的时候,师父染上了风寒,年纪大了,一病就是三个月,病去了可身体虚弱,又过了半年,还是去了。”
傅隐沉默着,眼看已经要到大门口,家丁已经提着灯笼在等,本来看轿子回来以为少爷马上就能回呢,没想到看病又看这么久。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呢,而且尚院首写信要你进太医院,你怎么不去?”在大门口,傅隐还是问道。
“我以为,我能靠医术说话,没想到连机会也没给,现在给你看是因为你们家小姐想让我留下,我给你看了你不是放心些嘛。至于太医院,人各有志,你不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