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凌橒的眼睛危险地眯起，突然又道，“不是所有嫔妃都被遣散了吗？”

“是，大多妃嫔都吃不得苦，自行离宫了，只是还有一个留下，就是当日抓牧靖康时他正要掐死的宠妃，据说牧靖康生前独宠这一人，死也要带走她。”

凌橒盯着淮安，知道他还未说完，淮安只好继续说，“那女子日日带茶饭纸笔等物去看牧靖康，还有书籍衣物。”

凌橒已经不说话，寂静让人战栗，淮安忙道，“王上，要不要臣去……”

凌橒却依旧不做声，淮安也觉得说不出口，堂堂统一南北疆的新王，怎会去为难一个女子？

“她现在做何职？”

淮安低头脖子都酸了时，凌橒又问。

“据说，现在是一名浣衣婢。”

凌橒既没点头也没神色反应。淮安干笑道，“一个皇妃养尊处优，如今这样，撑不多久的。”

凌橒依旧没说话。

左倪回宫后就去看了萧官和致潋，萧官还好说，不过是忙乱了些，培红殿倒还都是北疆的人，只是规模大减，萧官送走了很多培红女，心情也很低落。但是日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起码她还做着自己喜爱的工作。见到致潋，左倪才一下忍不住。先不说形容憔悴，看到致潋那裂开了口子、伤口被泡的发白的手，左倪就按捺不住，要去找浣洗坊的人。致潋拉住她，

“算了，是我不会做，她们摊上我，也是没有办法。”

左倪狠狠咬住下唇，看看致潋，“潋儿，这宫里的苦楚这才刚开始，不是你能挨的！难道你就……为了牧靖康一直留下？”

致潋淡淡地护住自己的手腕，“如果这苦是因为康王，也是应该受的，毕竟当初入宫的日子，也是他给的。”

左倪无言，她突然想起什么，低声道，“新王正式行登基大典时，严祤也会从边关过来。”

致潋的睫毛微微一颤，未说话，左倪忍不住道，“我觉得他应该是……”

致潋却已经别开眼，“倪儿，我终于不再想了，也不会犯傻了，你不知道犯傻的时候有多痛……我现在，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我已经在做了。”

左倪不说了，她未确定，也怕害致潋再伤一回。

致潋依旧留在宫中，到了浣衣婢休息时间后，她就去关押牧靖康的牢房看他，一边从小方口里一边递过去东西一边叙叙说着话。比如带的书他可喜欢看，比如她今天洗衣时想出了几句词，带来的点心可好吃？里面冷吗？

她从贴身小袄里取出的珍珠扣子，头上的钗，项圈，从领口里拉出来的金镶玉项坠，还带着她的体温，都换成了点心茶叶，笔墨纸张，还有衣物。宫里的太监接过时手都是颤的，即使不是真正的男人，也不免心神晃动，那上面仿佛还能闻到她的馨香。这些东西本就是牧靖康赏的，如今又回到了他身上。

有一次往里放宣纸的时候，致潋的手突然被握住，里面的牧靖康抚摸着她冰凉煞白，满是伤口的手，似乎在颤抖。从洞口传出低低的哭声，哭声就如一个普通的老人，无依，悔恨。眼泪一滴滴滴在致潋的手心。

就是最后的她，他也没有护好。

致潋摸索到他的脸，抚着，牧靖康在墙内哭着。

浣洗坊内。

致潋脱了鞋撩起布裙，进木盆里踩着盆中的衣服，**泛着柔光，似乎是神的雕刻杰作。嬷嬷看见了，过去一掌将致潋掴的倒在地上。

“不好好干活，净想些偷懒的法子！那些衣服你知道都是谁的吗，是你踩得的吗？”

致潋抹了抹脸上的泥水，突然笑了，好像回到了当初的青木镇，她也是这样，又湿又狼狈，只是此刻她已经连绝望也顾不上。

渝娘端着木盆过来，看见忙丢了盆就跑过来，把致潋扶起来，一边道，“为什么这样苛刻她，你不怕我告给左将军吗？”

嬷嬷却冷笑，“我苛刻？这活每天别人都做得就她做不得？左将军要是真是要救她就赶紧把她弄出去，我们浣洗坊容不下这尊大神！”

说完哼了一声走了。渝娘看着那肥胖的身影狠狠咬牙，怀中致潋却伸手依旧去捡那泥水里的衣物。

“娘娘——娘娘我帮你洗！”

渝娘情急下又叫出以前的称谓，致潋拿过湿衣服，有气无力道，“渝娘，不要叫娘娘了，会挨打的……如今我们都一样了。”

致潋看看她丢在地上的盆子，“你快去晾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