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涌上一股强烈的失去感，只觉得更加的悲哀。

弥熵感觉有些不对，左倪一直沉默着。睁开眼就看见她把头埋在膝盖上，一只手圈住头严丝合缝堵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颓然垂在草地上拽着酒坛上的草绳，坛子已空。

弥熵坐起来，有些不忍，身边的小人儿铠甲在身，不代表她真的铜墙铁壁，相反，柔软起来让人禁不住心疼。

左倪听到弥熵又在幽幽叹气，他到底有多无奈啊？

“左倪，这世间纵使夫妻之间也不会完全没有秘密，过分的坦诚未必就会使感情更好，互相信任的话有点保留也是好的。我说过我不会害你，你有难事我会真心帮你。”

左倪不说话，心想他那都是什么破比喻。

然而想了想，突然道，“那我们交换，我说出一件你就要回答我一件。”

弥熵的样子确实无奈，一心想帮她还被做起了交换。却也点点头，“嗯，你说吧。”

左倪垂下眼，“我只是，觉的很累，我有一个重大的决择要下，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觉得不管怎样选择都要面临巨大的改变，而这改变本身能带来什么我却不能控制，但我知道这其中必然又不好的，比如会伤害一些人。”

就算归顺严家军，百姓中如有坚持旧君主的就要除去，朝堂上更是。有些人是像父亲一样的忠臣，只知道效忠而已，届时势必会要平这些人，更换国君不是那么容易！而且牧靖康会潦倒，而致潋会陪着他！但如果继续效忠康王……她真的没有信心能保住牧野。

“身份使然啊。”没想到弥熵听后只是轻描淡写说一句，之后就又喝了一口酒，左倪极有耐心地等他咽下继续说。

“你是抚宁将军，掌握目前牧野最强大的一支主军，在这个位置上的决定就如同巨人踏步，必然会有那些伤害，要是你只做一个普通妇人，每天不过决定买张家的菜还是李家的肉，自然也不会有这些压力，也不会累。不过左倪，”弥熵把胳膊放在膝盖上，酒坛本来挂在食指上晃晃荡荡，忽然被他抓在手心，“是你要做这个位置的，是你要在其位谋其政，要做得尽善尽好，你这么累源于你自己，你不想做多得是逃的机会——你看康王，他逃的就很好。那些人不看好你的时候你就可以扔下担子逃的，而你没有，这就是你不同的地方。牧野肯定有能力过于你的，可是现在没有缩着头而是冲在风口浪尖的，只有严氏家族和你，”

弥熵喝了一口酒看左倪发愣，突然又一脸滑稽相凑过去，“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想做了，我随时准备好带你私奔啊。”

左倪一巴掌拍在他额头，“走开啊！”

心里却着实轻了一点，是啊，这不过是这个位置的常态，将军不止保家卫国，本就会有很多难以取舍的时刻，自己只消慢慢熟悉走的步法，才能保住更多的人。

“好，”左倪突然像充了气一样直起身，“那换我问你：你的秘密，和你的身世有关吗，就是你的家族？”

问人先问根，他如果有幕后，不是背后的势力，就是与生俱来的。

弥熵只能点点头，没想到她问的挺敏锐。

左倪一惊，对他的疑惑却更深一层。

“朝廷查你的时候说你只有一个老母，无兄弟姐妹，这么说这身世可能是假的？”左倪道。

弥熵却忍不住笑了，浑身颤抖，仿佛听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这身世是假的，可假的太搞笑了！他的家族可是热闹的很哪，父母都在而且很能折腾，无兄弟姐妹？事实上他的兄弟姐妹要在名字里带上编号才能分清。

左倪却神色惨淡，“这么说你确实对朝廷有所隐瞒。”

看做倪的样子，弥熵不笑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他眼里，与左倪越亲近，就越不想欺瞒，他甚至想这是一种铺垫，真相将至的时候，左倪说不定已经慢慢接受了他。可他有时候这种不在意的显露真实，却深深的伤害了左倪。

“弥熵，你走吧。”过了很久，左倪才别开眼说。

弥熵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左倪要让他走，就因为刚才他承认他身份造假？他舔舔湿润的嘴唇，感觉出左倪的冷硬，原以为他们之间是有人情可讲的，才有些放肆了。干笑一声低头凑近她，却还未说出话左倪就别开脸站起来，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我可以忍受你欺骗我，但是我不能接受你欺君，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只能让你走。”

弥熵愣住，所以，她是要抛下他么？在他忍不住对她坦露之时。

左倪背对弥熵的脸上，唇角却在颤抖，她甚至眼眶有些热，她要在声音变结巴，眼中变湿润之前说出这句话。

她不知道弥熵要做什么，但只要让他走，他就做不了了，欺君的事实就不会扩大，大家甚至都不会知道。总之——他就不能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