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萧看看萧官,垂眼道,“与他定亲的女子十四岁时因病死了,没有来得及成婚,他便一直也没有再寻人,只是潜心研究医理。”
“哗……”萧官暗叹,“那他还是个重情的男子了,他与他的未婚妻定是感情很深吧?”
管萧摇头,“不知道,应当是吧。”
萧官沉思着抿了一口茶,突然又道,“我在宫外时别说订亲,连媒人也不曾为我上门,倒是不懂这订亲是什么感觉。但是也见过不少,即使在宫外,男女大防也是大过天的,即使定亲的两人相互也不熟络,很少见有青梅竹马一块儿厮混然后定亲的,也就因为父母长辈的关系,比陌生人强些罢了。”
管萧抬眼看她,又喃喃道,“其实,大多也都是这样。”
萧官偷偷抬头,想着管萧不会以为自己是指她定亲的事吧。
看着萧官尴尬,管萧却一笑,“你不必在我面前忌讳这个,其实都已经过去了,我没有那么看不开放不下。”
“是呢,本来也不是殿主的错。”经她这么一说萧官反而好奇了,沉吟了一下道,“那即是像你说的没有多熟络,何必为了这个放弃出宫呢?”
那碗药已经彻底凉了,管萧看着上面自己的倒影,摇头,“其实那不是单为了那个人——两个人从定亲都没有见过几次,真的谈不上感情,只是那时候,实在过于难堪,能想象到出去后别人会以什么样的眼光看我。而且那个时候,连我的父母都来替表妹恳求我放弃,说我进宫的这些年,是表妹在他们身边奉养,如同亲生女儿。表妹来找我哭诉,说是她与那人情投意合,求我成全他们。呵……”
萧官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父母,奉养!连未来姐夫都能奉养到手?即使宫外,年轻男女尤其是如果有一方订过亲,两人根本就没有条件到一块儿,一大堆的教条横在中间,单独接触都不能。萧官不是老古板,可是那样的条件下,实难想象怎么做到的情投意合,除非是早有心思。
“我十三岁就进了宫,父母将我送来,说是这样才会有出息。我在宫中处处要强,但是也会想家,想父母,只盼着能出宫。只是那一刻,却突然觉得,自己是无家可归的,什么都是可以代替的,女儿的身份可以代替,未婚妻也可以是别人,一时间只觉得多了自己反而难堪。加之实在受不了出去后大家同情的眼光,便索性不出去了,躲在这宫里,至少清静,大家也不尴尬。”
萧官摇头,明明管萧才是受害者,“那后来呢?”
管萧摇摇头一笑,不知是无奈还是嘲讽,“几年前我伤了腿,太后本来恩准我可以出宫,父母又写信来,也说要我回去,说他们在宫外没有儿女,格外孤单,他们为我安排了,说让我做那人的妾,当时表妹已经嫁给他,可他以前也见过我,说是念及旧日情分,答应让我做小。”
萧官真是开眼界了,这什么极品父母,兜了一圈要女儿做妾!
“怎么又孤单,你表妹不是在他们身边吗,那人娶了您表妹不侍奉你父母吗?”
管萧抬眼看她,“他娶的又不是我,我父母也不是他的岳父母。我表妹的双亲是商人,因为家境潦落才把她寄养到我家,后来表妹与那人成了亲便搬离了我家,后来又利用那人家里的势力,恢复了她父母的生意,我表妹的父母那才是他的岳父母。自那后表妹也几乎不回去我父母家了。”
萧官心里只剩极品二字可以形容,又问,“就算你父母写信劝你,难道你愿跟这种人共侍一夫争宠?”
萧官最看不上这种女人,这个朝代女人想依附男人也是无奈,可以理解,毕竟在宫外女子身上的教条太多也没有机会,可只为了男人而活甚至为此不择手段还要害他人,就太恶心了。
管萧摇头,“我对那人早已心死,不想再跟他有瓜葛,只是父母的来信言辞激烈咄咄逼人,说我已经这个岁数,出来也是找不到人嫁的,既然那人还肯念情分做妾这条路是最好。”
“那你是怎么回复的?”萧官问。
“轮不到我回复,”管萧嘲讽一笑,“我还在宫中养伤时我表妹就打到我父母家,骂我父母想嫁女儿想疯了,连自己侄女的夫婿都不放过,还说我厚颜无耻,在宫里还惦记着自己的妹夫,想回来做妾。然后就在亲戚中到处中伤我,说我如何的不要脸如何的异想天开。我父母被骂怕了也不敢再提这件事,我当时在宫内听了气的大哭,出宫被说成那样,本来对外面也没有什么留恋了,从此就断了念想一心留在培红殿,每月给父母寄银两。”
萧官只觉得一股郁气集在胸口,管萧是那么有才干的女子,却还是遇见那样的父母,表妹和未婚夫,被害成这样。
“其实这样的人,丢了不可惜,你和这样的人成亲,才是可惜!”萧官道,她一直是独立自主的女子,她欣赏管萧的为人,但这个时代又有几人能理解呢?管萧贵为殿主,但在宫外,人们只会痛惜她没有好的夫婿也没有家庭。
“你可真特别。”管萧笑笑,一般人只会说她没有好好防备自己的表妹,或是意气用事,
“不过我也觉得,虽然没有成婚,但悲凉之中,也有一些庆幸。”
“殿主你这么优秀,会有真正配得上你的人出现。”萧官道。
管萧有些恍惚,可还是无奈地笑道,“如今,我已经不想这些了。”
“你还如此年轻,何必说的这样早呢?”
管萧看着萧官,似乎要说服她,可眼里却因为她的话,闪烁着一丝细微的希望。她垂下眼,看到那药碗里映出的自己的脸,容貌和曾经并无太大差别,微微有些沧桑,此刻却因为眼里这份希望,看起来要朝气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