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假模假样寒暄了一阵，虹儿方转向正题，看着韩暖月道：“表小姐初进咱们府里时，虽然才十三岁，但长得玉雪可爱，堪称国色。侧妃每每感叹，世子爷生得够好了，只有表小姐这样的人物站在他身边，才不算辱没。”

这番话正说到韩暖月心坎上，韩暖月不由自主红了眼眶，眼中逐渐涌起怨毒之意，咬着牙道：“刘侧妃过奖了，我哪里及得上那陈氏？人家又会种桃树，又会说话哄人，连姨母都被笼络了，将我弃在脑后……”说到这里，忍不住泪如雨下。

虹儿微微翘起唇角，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想来表小姐不知道，这两天，府里都在疯传陈氏有孕的事儿。说起来，她的命真是好呀，虽然是跟奴婢一样的出身，但进了门世子爷宠爱不说，王妃也肯给她笑脸儿。如今，更是怀上了，来日生下一男半女，这侧妃之位牢牢的，竟没人能撼动了。”

韩暖月听了这番话，不由得一阵刺心，又想起那日诚王妃说玉兰来日是要扶正的，一时之间，只觉得万箭穿心，难受得不行。

虹儿察言观色，又道：“表小姐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姿容，难道不比陈氏强百倍？难道要由着陈氏坐大吗？你可是在诚王府等了好几年，如今被人鸠占鹊巢，难道能甘心吗？”

她一声声控诉，仿佛真是为韩暖月着想，言语中透着同情和惋惜。

韩暖月脸色变了又变，沉默了许久，才咬着唇道：“你的来意，我大略已经明白了。说实在的，我自觉得，陈氏绝比不上我，但表哥偏看中了她，视她如珠宝，视我如草芥，我心里再不服气，又能如何呢？”

她重重叹了一口气，含悲道：“不瞒你说，之前除夕的时候，我与陈氏起了点纠纷，表哥将我骂得狗血淋头，恨不得生吃了我。他那时的情态，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表哥我是不敢指望了，有多大头戴多大帽子，表哥根本瞧不上我，就算我肯低头又能如何？他一心一意护着陈氏，根本瞧不上我，根本不可能给我好脸色，更不可能给我好日子过。罢罢，他与陈氏如何，跟我没关系，我不愿掺和，也掺和不起。”

她只跟玉兰闹了一场，就被齐非钰视为仇人一般，虽没弄死她，却处处使绊子，不让她有安生日子过。

若她还不识趣，执意要与玉兰争锋，且不说齐非钰能否攀上，即便攀上了，十有**，也只能落个被冷落、被折磨的份儿。

放着还有一丝指望的路不走，非要往火坑里跳，往作死的路上狂奔，何必呢？何苦呢？

罢罢，还是算了吧。

虹儿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傻眼了。

韩暖月在诚王府住了好几年，人人都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人人都觉得，韩暖月将来必定会成为齐非钰的人。哪怕因出身差一点儿，只能当侧室又如何？人家有姿色，娇弱之态浑然天成，是个男人见了都得心疼，背后又有诚王妃撑腰，来日，必然是个宠妃无疑。

这想法已经深入人心，韩暖月心里，自然也该是这么认为的才对。

对于横插一刀的陈玉兰，最恨的，自然是韩暖月了。

得知陈玉兰有孕，韩暖月心底必定会生出万千嫉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哪里想得到，不声不响的，韩暖月竟萌生了不战而退之心。

一瞬间，虹儿心头转过种种念头，等缓过神连忙道：“世子只是在新鲜头上，这才厚待陈氏罢了。凭表小姐的姿色，若是出手的话，再有王妃相助，自是能将世子笼络得死死的。到那时，表小姐与陈氏分庭抗礼，陈氏气恼、嫉恨之余，肚子里的孩子能否平安降生，谁都说不准……”

她巧舌如簧，反复劝韩暖月，指望能说服韩暖月生出斗志，去攀上齐非钰，再跟玉兰斗一斗。

不想，等她说得口干停下来歇气时，韩暖月仍旧摇头道：“我已经说了，表哥瞧不上我这个人。他已经将话说死了，我还能有什么指望？罢罢，这诚王府的富贵跟我是无缘了，我认命。”

心气再高又能如何？再嫉恨陈玉兰又如何？再眼热诚王府的富贵又如何？人在撞得头破血流之后，若还不能看清一些东西，那真是没救了。

齐非钰嫌弃她的目光，她至今难忘。那一刻，她清楚明白，无论自己多好多美多温柔，齐非钰都不会瞧上自己的。他所能给予的荣华富贵、款款深情，都与自己无关。

若她死不悔改，执意要攀上齐非钰，要对付陈玉兰，必定会死得很难看。

何况，之前就从姨母口中得知，来日，陈玉兰是要升为世子正妃的。到那时，自己不但要被齐非钰冷落，还得在陈玉兰手底下讨生活。

将自身荣辱，都交托在陈玉兰身上，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必然是生不如死的。

她不傻，也惜命，自是明白这一条路，已然是走不通了。

虹儿劝之再三，见韩暖月竟无半点心动之意，不由得一阵沮丧，却又不敢抱怨什么，只得挤出一丝笑容道：“奴婢一心一意为表小姐打算，表小姐听不进奴婢的话，实在可惜了。罢罢，表小姐你且静一静，好生想一想，奴婢下次再来瞧你。”

韩暖月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你即便再来，我也是一样的说辞，倒是不必再浪费功夫了。”

声音仍旧娇弱惹人怜，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虹儿听了，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了。

却听得韩暖月又道：“我虽干不成什么，但表哥的正妃之位还空着呢。表哥人才出众，身份又高贵，仰慕他的闺秀不在少数。按理他是该娶正妃的，不过，以他如今对陈氏的看重，想来正牌的世子妃即便进了门，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必定是要家无宁日的。”

虹儿愣了片刻，眼睛亮了亮，恍然明白她的意思。

韩暖月见状心知肚明，又道：“不过，依表哥对陈氏的看重，绝不可能主动说出要纳正妃的话。陈氏现在又怀着孩子，姨母这几年闲着无聊，连做梦都盼着抱孙子的，至于孙子是嫡出还是庶出，姨母倒是不怎么在意。看在孙子的份上，姨母似乎不可能在这时候给她添堵。”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有一桩近来的新闻同大家说说乐乐，兴许听完了这个，所有的烦恼都能迎刃而解了呢。”

虹儿一头雾水，忍不住抬头看着韩暖月。

韩暖月悠悠道：“听闻吏部王中书有一庶女，虽然出身不显，但心比天高，瞄准了安国公的嫡长子，于赏花宴上巧施计策，来了一出落水计。其后英雄救美，到底成就了姻缘，竟还传为佳话呢。”

虹儿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心领神会，暗自点了点头，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等虹儿走后，寒枝看向韩暖月，诧异问道：“姑娘不是说，来日陈氏是要当世子妃的吗？为何当着虹儿，又说世子爷要娶正妃呢？”

韩暖月冷笑道：“陈氏可能升为正室的事儿，只有姨母和诚王几个人知道，刘侧妃是不知情的。刘侧妃嫉恨陈氏怀了诚王府的长孙，让虹儿过来挑拨，想让我出面折腾，好坐收渔利。若我与陈氏斗得两败俱伤，或我将陈氏的身孕弄没了，她是最欢喜的。哼，她这算盘打得倒精，我却不可能按她的想法行事。”

她想起齐非钰冷峻如冰的眉眼，仍旧心有余悸，叹了一口气道：“若我继续执迷不悟，表哥极有可能会弄死我的。所以，我是绝不会跳出来折腾的，但要我放过陈氏，我也不可能甘心。”

寒枝恍然明白过来，沉吟着道：“刘侧妃想利用姑娘，姑娘却没了与陈氏争锋的心思，却瞒着陈氏可能转为世子妃的事儿，转而给刘侧妃出了主意。如此一来，刘侧妃想算计姑娘，就倒了个个儿，变成姑娘算计刘侧妃，利用刘侧妃报仇雪恨呢。”

韩暖月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咬着牙道：“不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这个地方的荣华富贵不属于我，但我绝不能让这里安生。”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只见风轻云淡，竟无一丝乌云。

可她知道，很快这里便会起风，不得安宁。

若玉兰知道两人在背后的勾当，必定要叹一声：一群搞事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