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请来的人灰溜溜离开后,玉兰让仆妇们将门口打扫干净,自己则去了秦氏跟前照应伺候。
秦氏得知事情已经解决,松了一口气,却不可避免的,担心起玉兰的名声来。
毕竟,这次朱夫子让人上门,叫嚣着说玉兰跟他有私情,玉兰用强悍手腕回击,虽能洗清名声,却难免会让人觉得玉兰是个泼辣彪悍的。
玉兰的年纪,本就有些大了,如今又来这么一出,今后玉兰想嫁出去,只怕就艰难了。
秦氏忧心忡忡,玉兰却并不在意,只笑着安慰道:“若有人真正喜欢我,自然不会在意这个。若那人不是真心的,我何必嫁他?娘,我早说了,我的婚事我心里有数,你还是养好自己的身体,不需要多操心。”
她好言好语劝慰,又让丫鬟将玉菊带过来,一起围着秦氏撒娇说笑,终是令秦氏舒展眉头,开怀笑了起来。
一时无事,等到了次日,玉兰起来后,便去秦氏屋里探望,见秦氏能起床了,精神也好了很多,不由得放下心来。
正说笑之际,却有丫鬟进来道:“村里的肖里正来了,那天来的金大娘、夏太太跟在他身边,另有不少人跟着看热闹,现在都在大门口站着呢。”
玉兰一愣,皱眉道:“他们想做什么?”
丫鬟摇头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秦氏早变了脸色,拉着玉兰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又是来逼嫁的?咱们对里正家不薄,他怎能站在朱家那边?”
她不由自主红了眼圈,哽咽道:“天杀的,一天接一天的闹,这分明是不给我们孤儿寡母活路。”
玉兰想了一想,蹙着眉道:“里正跟朱家人混在一起,分明有护着朱家之意。罢了,也不必多猜,去将肖里正请进来,我来跟他谈一谈。”
丫鬟应了,连忙转身出去了。
这里玉兰安抚了秦氏几句,便带了丽娟,一起往外院来。
坐在椅子上,玉兰不由心潮起伏,心中充满了不服输的斗志。
当初她在高府时,孑然一身万般艰难,都没有向高宸风低头。
如今,区区一个跳梁小丑,竟想让她心甘情愿点头,嫁进朱家吗?做梦!
她情愿一辈子孑然一身,情愿闹个鱼死网破,也绝不要这样无耻的人当夫君。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丫鬟便将肖里正请了进来。
之前玉兰跟此人,是打过交道的,还送过不少礼。
如今彼此照了面,肖里正脸上有些微不自在,却还是照朱夫子的意思,开了口道:“要说今日前来,全是为了陈大姑娘你的终生大事。这几天发生的种种,老夫已经尽知了。朱夫子人才出众,有意娶你为正室,你何必推辞?何况,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你与朱夫子的名儿已经牵扯在一起了。老夫最爱成人之美,照老夫看,陈大姑娘还是退一步,答应这桩婚事,如此自然皆大欢喜。”
玉兰之前已然猜到他的来意,如今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冷笑连连:“俗话说得好,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事儿,跟里正有什么关系?里正,头上三尺有神明,说话要凭着良心。素日里我待你,也不算薄,你如今这般,良心不会痛吗?”
她言语间锋芒毕露,横眉冷对,朝肖里正望去,一双明眸如同两汪深潭,竟有凛然不可侵犯之势。
两人目光对上片刻,肖里正到底心虚,老脸作烧,微微错开了目光,缓慢道:“的确与我没什么关系,但我一心盼着陈姑娘好,这才勉为其难出了头。另外,此事干系到我们桃花村的声誉,绝不能就此轻轻揭过。朱夫子算得上是良配,陈姑娘若是执意推辞,不过是坏自己的名声,误自己的终生。”
玉兰声音清亮,冷笑道:“我已经当众说了,便是世上的男人死绝了,这姓朱的我也绝不会嫁。我虽是女流,但说出去的话绝不收回。如今,对着里正,我还是这话。我与朱家从没来往过,单凭他几句话,单凭他往我身上泼了脏水,我就得嫁他,成全他的龌蹉心思,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规矩?”
说着站起身来,向前迈了两步,“我的心意已经说明,里正如今想怎么抉择呢?若你肯就此撒手不管,我还按以前的规矩,每年给你送东西送银子。若你执意要为朱家出头,你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但凡留我一口气在,一定会斗到底!”
肖里正愣住,没料如鲜花嫩柳一般的女孩儿竟如此彪悍固执,丝毫情面都不给。
这情景超出他预知,令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有些手足无措。
玉兰直直盯着他,目光凌厉,仿佛出鞘宝剑,口中质问道:“你想如何?你要怎么选?”
肖里正脑子乱成一锅粥,沉默许久,到底还是逐利之心占了上风,开口道:“这个,只怕由不得你。桃花村是我掌管,你若不肯领我的好意,你们一家也不必在这里住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陈家的财富,他实在不能忽视淡看。
玉兰丝毫不惧,立刻道:“照里正这话的意思,是要与我撕破脸了?我陈家的田契、地契,都是在官府备案了的,你有什么资格赶我?”
唇角挑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她施施然道:“如今这整个桃花村的百姓,都指望着学我的栽种技术赚钱。便是结下来的果子,也得靠我的店铺卖出去。可以说,在他们心目中,我的地位比你重要。倘若我放出风去,说要争你的里正之位,你说,百姓们是支持你,还是支持我?你也别说女人不能当里正这样的话,我不能,我家还有一大群管事呢。随便拉一个出来,再或者,从村子里找个肯听我话的百姓,容易得很。”
肖里正脸色大变,语不成句:“你……你敢……”
玉兰扬着头,咬牙冷笑:“你看我敢不敢?你若不信,只管试一试。我可不是个软柿子,绝不受人拿捏,若有人敢欺我,不管什么手段,我都要用一用。”
肖里正胸中一阵气血翻涌,狼狈的往后退了几步。
他这里正之位,虽然是亲爹传下来的,但并非不可撼动。
正如玉兰所言,在众百姓眼里,玉兰的地位是十分重要的。
因她有种植方法,有卖桃子的路子,人人都将她视为财神爷,千方百计想讨好,绝不敢得罪。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里正,并没有什么能力,更没给百姓带来什么好处。
若玉兰真出面煽动百姓,那……结果不想可知了。
这时,听得玉兰冷厉的声音一点点传来:“里正大人也别觉得我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当初赵总兵家的人死咬着我不放,将我告上官府,这事儿,里正大人你没忘记吧?当时人人都觉得我是民他家是官,我死定了,结果呢?我安然无恙回来了,赵家倒是里子面子都不剩了。今时今日,若里正大人一意孤行,咱们一起到公堂上走一遭,是非对错,交给知县大人定夺,如何?”
肖里正脸色数变,冷汗顺着额头滚了下来,两腿发软,差点栽倒在地。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桃花村是他在管辖,但他并非天王老子,在他上头还有人呢。
若真跟玉兰撕破了脸,此事闹上公堂,到那时,别说陈家的财产得不到,自己的处境,必也是步步艰难。
此时此刻,他终是明白了,眼前的玉兰,绝非自己能够掌控的。
他心里充满了悔恨,觉得自己选择站在朱夫子那边,是鬼迷心窍,大错特错。
沉默半晌,他脸上忽露出一丝笑容来:“陈姑娘这是做什么?难道真要跟我翻脸不成?这两年我可是处处罩着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玉兰冷笑,看着他不言语。肖里正咬牙道:“这几天的事情,全是姓朱的闹出来的,便是我今天上门,也是受他之托。我被他蒙蔽,这才说了些胡话,陈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玉兰斜睨着他,淡淡道:“里正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小老百姓,如何敢跟你计较?难道不怕你将我全家赶出桃花村吗?”
肖里正脸上换了一副形容,满面堆笑道:“陈姑娘说笑了,我岂会赶你?你放心在这里住,咱们还是照以前那般,我继续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