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菊手脚很快,又知道形势危急,忍着惧怕四处奔走。
没多久,她就完成玉兰的嘱咐,拿着一大包石灰粉、一把不大但很锋利的菜刀进来了。
见了这两样东西,秦氏急得满屋子乱转,又摸不着头脑。玉兰反倒心头稍定,笑了一下,冲玉菊道:“行了,妹妹累坏了吧?快喝口茶歇一歇。”
玉菊点头,乖巧应了下来,叹气道:“只可恨我人小,帮不上大忙。”
玉兰摇头道:“妹妹已经做得很好了,待会儿说不定还要你帮忙呢。”
玉菊问都不问,连忙道:“姐姐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依偎着玉兰坐下了。
两个女儿面上似乎都是平和的,秦氏叹了一口气,也坐下了。
玉兰虽然面上平静,心底却如油煎一般难受,攥紧拳,竭力镇定下来。
事到如今,心急如焚、心慌意乱没有鸟用。
说到底,她不过是浮萍,是盛世下的蝼蚁,能做的,只是以平和从容的心,闯一闯这一次关卡。
闯过去了,虽然不可能一帆风顺,但至少能得片刻的安宁。
闯不过去,万劫不复,连命都难保。
这样想着,一颗焦灼不安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在赵清颜跟前,喜梅虽然不及芳思得宠,但也有几分小聪明,办事爽利又迅速。得了赵清颜的吩咐,她立时就端了几样茶点,往院门口去了。
不等她靠近,便有赵家护院过来道:“你是什么人?”
喜梅浅笑,脆生生的道:“奴家是诸葛家的丫鬟,有要事要见你们家主子,请代为通传一声。”
少女容颜如花,笑容能晃花人的眼睛,端的是美人一个。
护院看了她几眼,迟疑片刻,还是走到胡姨娘坐的马车前,通报了一句。
胡姨娘正等得心焦,听说有人求见,沉吟片刻才冷笑道:“不过是个小蹄子,谅她玩不出花样来,让她进来就是,我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片刻功夫,喜梅便上了马车,将托盘放下,恭恭敬敬给胡姨娘行礼,才道:“姨娘自是不认识奴婢,诸葛家有位客居的表小姐,奴婢其实是表小姐家的丫鬟。说来也巧了,我们小姐也姓赵,说不定,跟姨娘的夫家是本家呢。”
虽然她态度极好,胡姨娘却极不耐烦,冷哼道:“少套近乎了,也别想说情,我恨毒了陈玉兰。哼,陈玉兰那贱人呢?这么长时间都不出来,莫非成缩头乌龟了?”
她咬牙切齿,恨恨的道:“打我家少爷时,她动作利索着呢,如今却躲着不敢露面,真真下贱至极。”
喜梅叹气道:“姨娘想来不知,陈玉兰背后是有人的,哪里肯乖乖出来领罚。诸葛先生府上,不是有两位贵公子吗?也不知怎么的,齐世子对旁人冷淡,偏对陈玉兰另眼相待。恕奴婢直言,姨娘家虽然显赫,但齐世子回来了,出面了,只怕只有让步的份。”
胡姨娘拧起眉,倒吸了一口气:“上次那什么齐世子从百味楼将陈玉兰带走的事儿,我倒也听说了,但说到底,陈玉兰只是个奴婢,是个玩意儿。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物,齐世子竟肯一直护着不成?莫非她是狐媚子,让齐世子中了蛊惑?”
喜梅咬着唇道:“说实在的,陈玉兰有什么魅力,奴婢一直没瞧出来。齐世子为什么对她好,不止姨娘想不通,咱们小姐和底下的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胡姨娘露出了然的笑容:“听你话中之意,你们那小姐,对陈玉兰也是极不满的。既如此,她就该助我一臂之力,将那陈玉兰赶出来才是。”
喜梅笑道:“姨娘以为,奴婢是出来跟你闲聊的吗?奴婢此来,自然是助你一臂之力的。”
胡姨娘露出满意的神色:“虽然我自信能将陈玉兰带走,但有人肯帮手,再好不过。”
她看向喜梅,目中闪过一抹凌厉,接着道:“齐世子人呢?我不管他是什么心思,我儿子被陈玉兰弄得半死不活,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空手回去。”
对于胡姨娘来说,欺辱折磨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奴婢,当然是毫无压力的。即便这奴婢不是自家的,又如何呢?自家老爷是官身,难不成连这点事都摆不平吗?
喜梅从容道:“姨娘稍安勿躁,虽然姨娘是个有决断的,但世子身份摆在那里,是根红苗正的皇室子弟,到底不好跟他起正面冲突。好在如今他在外面练骑射,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趁这个机会,姨娘将陈玉兰带走,路上就打个半死不活,唔,最好找几个人强了她,将她的脸划花,弄成丑八怪。”
她露出残忍的笑容:“说起来,世上的人,无论地位高低,都爱以貌取人。世子身份尊贵,更是如此。陈玉兰如今的相貌,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算是个小家碧玉。因她长得不错,又会做几道菜,世子才肯搭理。若大局已定,陈玉兰变得面目全非,成了残枝败柳,世子一见到,就会倒尽胃口,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会给她出头?皇室子弟,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寻得着。若陈玉兰好模好样,世子觉得她新鲜,可能会护着她。若她万劫不复,世子又不傻,哪里会为了个下贱、丑陋又失了身的奴婢,跟人起冲突呢?”
胡姨娘恍悟,颔首道:“你这话倒也有理,如今我该做的,就是把握时机,抢在齐世子他们回来之前,将那贱人弄出来带走,如此自然万事皆休。”
她勾了勾唇,声音却是冷冽的:“你们小姐出言提醒,这份心思我记下了。此事宜早不宜迟,我这就让护院们行动起来,将那贱人弄走。”
“姨娘且慢,”喜梅上来拉住胡姨娘,含笑阻拦,“姨娘让人闯进去,固然能如愿,但事儿传扬开来,不免会带累我家小姐的名声。奴婢有个更好的主意,能让姨娘毫不费力就达成心愿。”
胡姨娘诧异又好奇:“什么主意?”
喜梅从容道:“不如姨娘将奴婢扣押起来,让人往里面传话,说陈玉兰若不来,就要让奴婢代她受过。如此一来,但凡陈玉兰有点心气儿的,都不可能袖手旁观。即便她贪生怕死不敢出来,但连累无辜的罪名,却是她担不起的。便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她也得出来救我,给姨娘一个交代。”
这主意,是赵清颜深思熟虑之后想出来的。
让喜梅打着探听消息的旗号,接近胡姨娘,再献策让胡姨娘扣留自己。
如此,不但能保全诸葛家,逼迫玉兰立刻现身,速战速决,还能摆脱跟胡姨娘勾结的嫌疑。
在赵清颜心里,最是盼着玉兰倒霉的,但她是聪明人,自是不肯为了玉兰,将自己的名声搭进去。
她既要置玉兰于死地,又要使自己保持柔弱无辜、娇俏明媚的形象。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玉兰消失之后,吸引住齐非钰的目光。
胡姨娘怔了片刻,抚掌道:“你这计策大妙,既如此,就先委屈你片刻,等陈玉兰那贱人现身之后,我立刻放了你。”
喜梅微笑道:“能为姨娘效力,奴婢求之不得。姨娘,已经拖延了不少时间,即刻就依计行事吧。”
胡姨娘颔首,眸中浮现出幽冷残忍的光芒。
片刻之后,便有人去给朱管事传讯:“陈玉兰贪生怕死,缩着头不肯出来,我们姨娘实在等不来了。贵府的喜梅带了茶点来问询,姨娘迁怒,已经将喜梅扣押,五花大绑起来。现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若陈贱人再不来,喜梅的脸就保不住了。再往下挨,清白也是保不住的。”
朱管事再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吓得魂不附体。
虽然被扣的只是赵清颜的丫鬟,但有一就有二,若再不让陈玉兰出面,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朱管事沉吟着,连忙道:“请回复贵府姨娘,我这就去里面唤人。”
说着,连忙转身,脚不沾地的去了。
当下,朱管事径直去了玉兰的住处,见玉兰依旧坐着纹丝未动,不由得又气又急:“兰姐儿,你倒镇定,可怜喜梅被你带累,如今处境堪忧。”叹了一口气,将喜梅被扣的事儿说了一遍。
玉兰身子微抖,心头有一万头神兽呼啸而过。
谁能告诉她,这事儿喜梅是怎么掺和进来的?无缘无故的,谁要她跑出去多生是非?这背后,必定又有赵清颜的手笔吧?
喜梅被扣,是胡姨娘临时起意,还是赵清颜算计好的?
这种时刻,家里这些人,她并不指望有谁帮能自己,但至少不要来添乱,不要来拖她的后腿呀。
种种念头闪过,玉兰情知这时候不能深究,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我知道了,朱管事放心,我这就出去一力承担。”
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朱管事,旋即道:“我有几句话,要与家妹、家母说,还请朱管事去外面略等片刻。”
朱管事叹气:“兰姐儿,我不是想逼你,但外面那伙人拿无辜之人开刀,已经开始发狂,我实在没法儿了。”解释了两句,这才出去了。
玉兰哂笑了一声,唤过玉菊、秦氏,耳语了几句,自己则将菜刀拿在手里,面无表情走了出来。
玉菊年纪虽小,却一向信任玉兰,对玉兰言听计从。得了玉兰的吩咐,玉菊扬起胸,忙不迭就点头答应了。
至于秦氏,虽然心慌意乱落了泪,却也一直拿玉兰当主心骨,忍着泪也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