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话,不用司南翊明说,兰泽也明白,他待自己,实在比所有皇子皇女加起来都要好。
司连熠一生都得不到的父爱,却被他轻易地占据了。
兰泽其实心里明白,父亲犯下的那些罪,死不足惜。司南翊贵为九五之尊,能够亲自到这里相送,并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也足见真情。
可是,人死成空,他已经永远失去了疼爱自己的爹娘。这样的疑问,叫他怎样回答?
兰泽低着头不肯说话,司南翊也不逼他,他们席地坐于空旷的河床上,在等待暮色升起的间隙里,将满口涩意的茶水饮尽。
“你梦见过我娘吗?”四周开始起雾,兰泽的声音也似掺了雾气。
“梦见过。”那是他唯一的同胞妹妹,从小到大,陪伴他最久的人——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不想话题太过沉重,短暂的沉默过后,他道:“殷家的丫头来送你了?”司南翊从皇宫而来,不会注意不到街巷的异常,可他还是只问起了眠玥。
那样张扬的琴音,响彻半个洛都城的吟诵,想不被人知道都难。兰泽痛快地点头道:“好歹相识一场。”
“怎么着,你这样一心一意地喜欢人家,一场相送就满足啦?”知道眠玥与季原的关系,司南翊取笑他。
“那又如何,好歹她能够感念我,记着我,我付出的感情也不算白费。”兰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像有的人,要是被‘他’知道你一心一意地喜欢人家,保管有本事躲得叫你再也找不着。”
兰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一语道破他埋藏多年,不为人知的心思。
既然都已一再见识到这孩子的放肆,司南翊难得同他计较,只微微苦笑道:“这么明显么?”
“只能说,你身边的人都没那么笨——不过呢,要除了‘他’。”兰泽慢悠悠地道:“当然,‘他’肯定是不笨的,只在这方面不那么开窍而已。”
“被我看出来倒没什么,”兰泽若有所思地补充道:“被有心人看出来,可就要小心了。”
至于有心人是谁,他却没有明说。
话题到此结束,兰泽抬头看向有些晦暝的天空,拍拍腿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还要赶路,你也趁早回去吧。”
看上去,这里很快就要下雨了,淋着雨促膝长谈,可算不得风雅。
更何况,心境落了瑕,便再难恢复最初的透明清澈。历经过那样的事,他们之间,也都不再奢求能够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隔阂地相处。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这样吧,他去他的宁州,他回他的紫宸殿,至于聚散,那要看将来的缘分。
“流放是大理寺做出的决定,你此去宁州,也不必走到沙漠地带,便在省城附近安顿下即可。朕会派人通知当地州牧,要他妥善安置你。”他终是不忍见这孩子过去吃苦。
“多谢。”这样的好处,兰泽倒不拒绝,便只简短地道。